汉惠帝皇后张嫣的十七年深宫幽怨的生活

  大汉王朝,未央宫内,偏殿。

  下午的阳光有气无力地从雕花窗棂里斜射进来,殿内精致而阴森。宫女小菊背对阳光,打点着一大堆布娃娃。她一抬头,看到袖手旁观的太监小福子,说:“喂,帮帮忙好不好?等会儿太后来了,又要说你懒。”小福子不屑地道:“说就说吧,难道她老人家还能打我一顿?”小菊怒道:“你说什么?”忽见两名宫女扶着一个小女孩来了,忙改口道:“参见太后。”

  这女孩子就是小福子口中的“老人家”,即西汉惠帝之妻、吕后之媳、太后张嫣。她挺着夸张的大肚子,显然怀有身孕,行动却轻捷得奇怪。小福子勉强躬身行礼。张嫣挥挥手:“平身。”从两名宫女手中接过一个做工精巧的布娃娃。

  小福子嘴角一撇道:“太后真有雅兴,又弄了个漂亮娃娃来玩。”张嫣像是没听出小福子话里的骨头,只道:“玩?我当它们是姐姐妹妹。我自己就是个玩具,跟布娃娃有什么区别?”小福子阴阳怪气道:“您别这么说,奴才听了可要折福。”张嫣懒洋洋地坐下道:“你本来就叫小福子,浑身是福,折不了。”眼角一扫,指指地下,“这些娃娃还没打扮好啊?梳个羊角辫儿能有多难?”小菊横了小福子一眼:“启禀太后,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小福子有恃无恐:“奴才事儿多,太皇太后吩咐了……”

  “你少拿吕雉来压我!”张嫣陡然站起,尖刻无比。

  小福子、小菊大惊失色。他们想不到平时随随便便、无可无不可的张嫣,会一口叫出吕后的名字!刘邦驾崩之后,惠帝不过是个傀儡;惠帝死后,吕后这位太皇太后更是权倾朝野。凭他是皇亲国戚还是元老重臣,在她面前也只能收敛畏服。眼下,这十三岁的“太后”竟敢直呼其名!

  小福子颤声道:“你……您叫了太皇太后的名讳?”张嫣词锋锐利,寸步不让:“我叫了,怎么样?你再告诉她去?你不就是她派来监视我的吗?你们欺我年幼,就什么都不懂?”小福子恼羞成怒:“好,太后说得痛快……”张嫣一手抱着大肚子,带着点可爱的蛮横:“你再敢顶一句嘴试试?信不信我再阉你一次?还不退下!”小福子被震慑住,灰溜溜恼恨而退。

  小菊“扑哧”一笑,又不无担心地道:“您说他会不会去跟太皇太后学舌?”张嫣恢复了先前懒懒的姿态:“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怕什么学舌?来,我们给新娃娃梳头。”主仆二人一番忙碌,新娃娃的“头发”给做成了宫妆,眉心还点了个胭脂点。张嫣笑了,她喜滋滋地把玩娃娃,忽然愣住。小菊道:“怎么了?”张嫣道:“你看它像谁?”随即自己答道,“像先帝。”小菊神情悲戚:“说起来先皇帝真是好人,走路都不踩死一只蚂蚁。”张嫣怔怔地掉下泪来:“谁知苍天不佑善人,才二十三岁就去了。”泪眼模糊中,她仿佛又觅到了惠帝的音容笑貌,又回到了他们大婚的那天晚上。

  隔着三年时光往回看,张嫣的泪水也镀上了一层金色,伤感中含有迷离。她抚摸着手上的布娃娃,充满了今昔之感。

  小菊劝道:“太后,您别难过了,小心哭伤了身子。”张嫣揩着泪道:“难过难过,日子再难也还是要过。”

  小菊倒了茶来,张嫣伸手接过,一手撑地:“肚子怎么这么重啊?”赌气站起。小菊道:“小心!”张嫣道:“怕什么?本来就是假装的,还怕动了胎气啊?”小菊惊道:“小点儿声。”左右一望,悄声道,“我刚才说小心,是叫您站得轻一点,慢一点。”边说边示范给张嫣看:“像这样。”张嫣忍不住笑了:“你像生过好多孩子似的。也对,哪有人大着肚子还像我这么利索的?”小菊神色严重,侍立一旁:“太皇太后要是知道您假怀孕,不只您和小菊性命难保,还可能株连全家!”张嫣打了个冷战道:“这事儿不能怨我!小菊你知道,当年我与先帝有约,只做名义上的夫妻。太皇太后见我三年不孕,威胁说要杀掉整个后宫,让我受先帝专宠!我真是谢谢她了!先帝再三求我,我才不得不买通御医,说是怀了龙胎。这节骨眼儿上先帝驾崩。我又不能改口,这‘孩子’,”她气得用力一拍肚子,发出“嘭”的一声,“这个‘遗腹子’,它能不‘长大’吗?”小菊道:“是是,不是您的错,您是好心救人,弄得骑虎难下。”张嫣站起来伸个懒腰道:“还能瞒她一辈子吗?再过几个月‘瓜熟蒂落’,真不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