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鼠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
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 三岁贯女,莫我肯劳。
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注释】 ①硕鼠:大老鼠。硕:大。无:同“毋”,不要。②三岁:多年。“三”表示多,非实数。女:同“汝”。莫我肯顾:“莫肯顾我”的倒装,下同。顾:照顾。③逝:同“誓”。去:离开。适:到。乐土:与下文“乐国”、“乐郊”都是指作者幻想中安居乐业的地方。④爰(yuan圆):乃,于是。所:处所、地方。⑤德:恩惠,此处用作动词,意为给予恩惠。⑥直:同“职”,处所。⑦劳:慰劳,抚恤。⑧之:语助词,用在这里表示反诘的语气。永号:长叹。

【译文】 大老鼠啊大老鼠,不要再吃我的黍!多年辛劳供养你,不曾得到你顾怜。发誓从此离开你,去寻那边的乐土。乐土啊乐土,这才是我安身处! 大老鼠啊大老鼠,不要再吃我的麦!多年辛劳供养你,不曾受过你恩惠。发誓从此离开你,去寻那边的乐国。乐国啊乐国,这才是我好归宿! 大老鼠啊大老鼠,不要再吃我的苗!多年辛劳供养你,不曾见你来慰劳。发誓从此离开你,去寻那边的乐郊。乐郊啊乐郊,还会有谁来悲叹!

【集评】 《毛诗序》:“《硕鼠》,刺重敛也。国人刺其君重敛蚕食于民,不修其政,贪而畏人,若大鼠也。”(《十三经注疏·毛诗正义》卷五)
唐·孔颖达:“蚕食者,蚕之食桑。渐渐以食使桑尽也。犹君重敛,渐渐以税使民困也。言贪而畏人,若大鼠然。解本以硕鼠为喻之,意取其贪且畏人。故序因倒述其事,经三章皆上二句言重敛,次二句言不修其政。由君重敛不修其政,故下四句言将弃君而去也。”(《毛诗正义》卷五)
宋·朱熹:“民困于贪残之政,故托言大鼠害己而去之也。”(《诗集传》卷五)
清·姚际恒:“此诗刺重敛苛政,特为明显。”(《诗经通论》卷六)
清·方玉润:“(《硕鼠》)刺重敛也。”“此诗见魏君贪残之效,其始皆由错误以啬为俭之故。其弊遂至刻削小民而不知足,以致境内纷纷逃散,而有此咏。不久国亦旋亡。圣人著之,以为后世刻啬者戒。”(《诗经原始》卷六)
近·闻一多:“(《硕鼠》)怨重敛也。”(《风诗类钞》,见《闻一多全集》,三联书店,1982年版)
今·余冠英:“这篇诗表现农民对统治者沉重剥削的怨恨与控诉。诗人骂剥削者为田鼠,指出他们受农民供养,贪得无厌。农民年年为剥削者劳动,得不到他们丝毫的恩惠,只得远寻‘乐土’,另觅生路。所谓‘乐土’,在当时只是空想罢了。”(《诗经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
今·陈子展:“此诗盖为新兴之贵族地主阶级,或少数占有私田之自由农民,为反对国君履亩之税而作乎?抑此新兴地主苛向佃农按亩收租,而农民有此呼吁之作也?”(《诗经直解》,复旦大学出版社,1983年版)

【总案】 作为《诗经》中的优秀作品,《硕鼠》设喻生动贴切,大老鼠脑满肠肥的外形和贪婪索取的嘴脸,比附剥削者丑恶的面目,给人以极鲜明具体的感受,也更深刻地揭露了剥削者冷酷无情、寄生掠夺的本质,手法之巧妙,内容之蕴藉,都达到了相当的高度。末尾“适彼乐土”的美好憧憬,在当时的社会里虽然只是一种空想,却为全诗涂上一抹明亮的色彩,缓解了现实生活中的压抑苦闷和绝望心情,体现了劳动者乐观开朗的积极精神和对剥削阶级憎恨至极、不共戴天的心绪情态,具有强烈的感染力量。
直截了当的抒情方式使本篇在艺术上产生特殊的效果。诗人正面直指硕鼠,由斥责到怨怒及至最后的彻底决绝,感情越来越激昂,气势也越来越逼人,兼之篇章的复沓迭咏,营造出急流奔涌、回荡成澜的诗之氛围,十分富于战斗性。结句略换字词和语调,加重其内容分量,传达出既憧憬理想王国中的安居乐业,也反对现实生活中那些极不合理的现象的思想,言至简而意至赅。全诗形象昭然,题旨突出,格调明快有力,两千多年来,一直为广大人民所喜爱和推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