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东去

用东坡先生韵

秋光一片,问苍苍桂影,其中何物。一叶扁舟波万顷,四顾粘天无壁。叩枻长歌,嫦娥欲下,万里挥冰雪。京尘千丈,可能容此人杰。  

回首赤壁矶边,骑鲸人去,几度山花发。淡淡长空今古梦,只有归鸿明灭。我欲从公,乘风归去,散此麒麟发。三山安在,玉箫吹断明月。

这首词用苏轼《念奴娇》“大江东去”的原韵,描写了月夜秋江的景色,想象着苏轼当年泛舟赤壁的情境,抒发了词人豪旷高逸的襟怀。

上片,写秋夜的月光照耀下的大江,创造了极为寥廓澄净的境界,使人一涤胸中尘垢。“秋光”三句,先泛写秋光,然后举首问天,月中何物。“苍苍”,即苍天,而以“苍苍”代之,更给人以苍茫深遽之感。“桂影”代指月亮,神话说月中有桂树,因此文人们常以“桂”为月之代称。以“桂影”代月,就进一步给人以树影婆娑于其间的感觉,显得十分灵动。“一叶扁舟”两句,描写了月夜大江的清美寥廓的景色,意境可能化自苏轼《前赤壁赋》“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的描写。南宋初期词人张孝祥的名作《念奴娇·过洞庭》也可能给赵秉文以启示。张词中“玉界琼田三万顷,着我扁舟一叶”两句,很可能为赵词所本。赵秉文创作诗词,多能融化前人诗词佳句,有时又不免露出模拟痕迹。张孝祥主要活动时期早于秉文几十年,象《念奴娇·过洞庭》这样的名作传到北方是完全可能的。“四顾”句写水天相接,茫然一片,难分彼此。北宋词人秦观有“天粘衰草”的名句,“粘”字极工。赵氏借“粘”字来写水天之相合,亦臻妙境。“无壁”二字,写景亦妙,把水天混一,极目难分的景象写得颇为传神。“叩枻长歌”三句,是写东坡月夜扁舟、泛游大江的神态。《前赤壁赋》中这样吟咏:“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泝流光; 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赵词取意于此。“嫦娥欲下,万里挥冰雪”,采用传说,更把月光拟人化,写得十分生动,创造了一个极为清美澄澈的环境。洒满山河的月光,在词人的笔下,似乎是月中嫦娥翩翩起舞而挥洒下的。以“冰雪”形容月光,极写其皎洁澄澈。“京尘千丈”二句,说当年的东坡胸次高朗、品格芳洁而又才华横溢,这样的人中之杰,难为尘俗所容,因此从京邑远谪黄州贬所。苏轼因“乌台诗案”被捕系狱,几致杀身之祸,后贬为黄州团练副使。苏轼在黄州濡染佛老,以之作为应付险恶处境的精神武器,以超脱、达观的态度面对人生磨难,写下了前后《赤壁赋》和《念奴娇·赤壁怀古》等名篇。“京尘”二句,正是感慨苏轼贬居黄州。下片,抒写对苏轼的怀念与追慕以及对理想境界的向往。过片三句,承上片而来,写对东坡的怀念。“骑鲸人”此处指苏轼。在赤壁矶边举首浩歌“大江东去”的“坡仙”苏轼,已经仙逝,只有矶边的山花年年都在默默开着。景物描写之中,蕴蓄着深厚的感情。“淡淡长空”二句,意境宏阔深远,既有时间的无限绵延,又有空间的阔大苍茫,同时,这一切又都纳入词人的主体意识之中。“只有归鸿明灭”则使人感到归于空无,生出几许悲凉。“我欲从公”三句,表达对苏轼那种超脱现实之人生观的向往。词的结尾二句,则又觉得仙界渺茫,难于寻求,“玉箫”句则以景结情,使词人由飞升的幻想之中回到现实,“断”字也正是仙游幻想的中止,与现实意识的唤醒。

《中州乐府》评作者此词墨迹:“雄壮震动,有遏骥怒猊之势”,元好问为之题跋,称“词亦壮伟不羁,视‘大江东去’,信在伯仲间,可谓词翰两绝者。”很能说明这首词的雄放风格。这首词虽为追和苏词,但在艺术上还是富有创造性的。它写出了月夜大江的空明澄澈,而又雄奇寥廓。境界之阔大,风格之雄放,的确与苏轼原词堪称伯仲。词人将所追怀的前人写进现实情境,融会古今,上下纵横,具有深远的历史感。月下江景,本以静谧幽深之美为特征,词人又以动写静,通过许多动态描写,使词中静景蕴含着宇宙的律动感和涌动着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