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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肉长城战役

第二章 第一次打击

  八·二○风暴

  8月20日20时整,随着彭德怀一声令下,无数颗信号弹腾空而起,刹时间,正太线完全被炮火所映红,八路军的大破袭开始了。这是一个永远令人难忘的时刻。

  聂荣臻回忆说:“我清楚地记得那一时刻的情景,真是壮观得很啊!一颗颗攻击的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划破了夜空,各路突击部队简直像猛虎下山,扑向敌人的车站和据点,雷鸣股的爆炸声,一处接着一处,响彻正太路全线。指挥所几个年轻参谋激动地对我说,他们参军以来,还没见过这样红火的战斗场面。”这个时刻,不只是晋察冀,整个正太路沿线和同蒲、平汉等线的部分地段,都淹没在八路军和人民群众大破袭的火网之中。

  386旅参谋长周希汉回忆说:“8月20日的夜特别宁静。由于群众密切配合部队封锁消息,所以,部队在黄昏开进到敌人鼻子底下也未被发觉。但是这种宁静反而使人有些焦躁不安。等呀,等呀,终于把20点熬到了。红色信号弹划破夜空,打破了宁静。各路突击部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正太路的车站和据点。震惊中外的百团大战的序幕拉开了。”

  8月20日总部所在地浓云密布,气压很低,闷热异常,预示着一场山雨即将到来。中午过后,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雨水,缓解了闷热对人们的折磨。

  八路军的这次大破袭行动对于华北敌后的抗战形势就如这场午后的山雨。敌后的抗日根据地在日军不断的“蚕食”和疯狂的“扫荡”下,正面临越来越困难的局面。天气的闷热尚可忍耐,而形势的压抑则无法摆脱,根据地的人们盼望八路军打胜仗的心情就像在炎热中祈盼着能下场痛痛快快的雨一样。

  彭德怀的心情相当激动。这次行动是进入敌后抗战的第一次大的攻势行动,它动员了整个华北所有的力量,它将给日寇以沉重的打击,它将给那些认为八路军“游而不击”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它将对全国的抗日形势产生重要的影响。

  虽然彭德怀对聂、贺、关、刘、邓是深信不移的,相信他们一定能够出色地完成总部赋予的任务,但又像每一个等待新生儿诞生的父亲一样,有着激动、期待。确实,这次行动对于彭德怀米说,就像怀胎十月的孩子。从春季流产的《大破袭命令》,到八月的《战役行动命令》,经过了春季的孕育,夏季的生长,秋季的成熟。

  秋季是一个丰收的季节。

  开战前的一刻是最令人紧张的。129师参谋长李达回忆说:18、19号是最紧张的两天。以勇敢善战著称的彭德怀却能在最紧张的时候保持镇静。作战科长王政柱回忆道:大战前,彭总镇定自若。他不时和左副参谋长交谈,或者听取参谋人员的情况汇报,或者对着地图沉思。

  在武乡县砖壁村的这个不眠之夜,彭德怀、左权和总部机关一直在静候着前方的喜讯。有人劝他们去休息一会,他们也不答理,整整一夜,他们都没有合眼。

  难熬的夜晚过去后,捷报随着初升的曙光一起来到了已守候了一夜的八路军总部。

  129师战况:在正太路西段破击的129师左翼破击队“陈赓旅昨晚24时攻击寿阳西南之芦家庄,生俘日军三名,连克碉堡四座,守敌被我消灭净尽。

  我完全占领芦家庄车站。缴获另报。芦家庄以西10里以内铁路桥梁完全被我破坏。”

  晋察冀军区战况:(一)我杨成武部向正太进取、娘子关段及井陉以北各据点之敌突然猛攻,至今日获得序战胜利,连克乏驴岭、北峪、地都等据点,守敌共200余被我完全消灭,乏驴岭至地都段铁路及铁路桥梁、碉堡、电线等悉被我破坏,并动员万余民众参加,在我派专人指挥下继续彻底破坏中。我一部攻占井陉北贾庄镇、东王舍,守敌百余亦被我消灭殆尽,并完全占领井陉煤矿(即东王至新矿)解放工人2300余。所有矿井、机器全部炸毁,缴获正清查中。(二)我郭天民部正向娘子关猛攻中,双方机炮声猛烈。冀南军区陈再道司令员、宋任穷政委电报:我徐绍恩团昨晚破坏平汉路邯郸至磁县段铁路五里,与敌兵车一列展开激战。成安敌200余人企图向我侧击,被我击溃。

  120师战况:我张宗逊旅昨晚20时攻击静乐东之康家会,激战至今晨,将敌全部消灭。是晨,静乐敌千余、汽车20辆来援,被我击溃。此役共毙敌200,缴迫击炮2门、重机枪2挺、轻机枪23挺、步枪百余支、手枪10余支,毁汽车2辆,俘日兵10余名。现我仍在宁武与忻县西鸡城与敌激战。

  彭德怀困顿全消。他走出屋外,感受着王家峪秋天的早晨。

  战役开始后的第三天,彭德怀和左权在作战室听取战况汇报,彭德怀问:

  “我们参战兵力一共有多少个团?”

  作战科长王政柱答道:“正太线30个团,平汉线卢沟桥至邯郸段15个团,同蒲线大同至洪洞段12个团,津浦线天津至德州段4个团,德石线4个团,白晋线6个团,北宁线两个团,平绥线两个团,汾阳至军渡公路线6个团,沧县至石家庄公路线4个团,北平至大同公路线6个团,邯郸至济南公路3个团,代县至蔚县公路线4个团,辽县至平定公路线7个团,宁武、苛岚、静乐公路线4个团,一共105个团。”当王政柱正要查对还有无漏报的单位时,彭德怀截住话头说:

  “不管一百多少个团,干脆就把这次战役叫做百团大战好了!”

  从此,上送下行的电文和命令都使用了百团大战的称谓。

  从此,人们一提到百团大战,就会想到敌后抗战那最辉煌的一章。

  太原的第1军司令部里军司令官筱冢义男中将正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和正太路上几个旅团的通讯已经中断一夜了,司令部里的参谋竟然连发生了什么都搞不清楚,怎能让他安静得下来。他将负责通讯和作战的参谋找来,训斥道:“在我的部队发生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允许的。限你们在二小时内搞清正太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刚刚说到这里,电话响了。

  电话是华北方面军司令部打来的。他只听到了“石太路到处正遭八路军袭击……”半句话,电话里就响起了“嘟嘟”的忙音,气得他把电话一下摔到了桌子上。以后“有线、无线完全不通,立即陷入情况不明状况”。

  当日午后,派出了第1军参谋朝枝繁春乘飞机进行空中侦察,才弄清了石太路发生的情况。

  筱冢义男马上召开紧急幕僚会议,决定迅速派出增援部队。作为一个军司令官,筱冢义男感到自己非常可怜。他能够派的兵包括他的卫兵在内也只有40多人。“捉襟见肘”,筱冢义男想起了这句中国古老的谚语。

  要不是21日的一个电话,第8独立混成旅团旅团长水原义重少将这几天的心情一直很好。年初以来,旅团为加强铁路警备,严格实施铁路爱护村的分工负责制、赏罚规则等,已经连续7个月无事故。他感到自己很有希望成为旅团长中少有的几个中将衔的佩戴者之一。

  21日上午的一个电话打破了他的梦想。

  电话里报告了20日夜间正定至石家庄之间的小铁桥遭到袭击,造成一定损失。石太路的获鹿、微水镇之间的铁路被炸毁、石家庄以西的电话线不通。

  井陉地区在21日拂晓又遭到优势共军攻击。

  “立即组织兵力向微水镇增援。”水原义重只说了这样一句话。

  “前功尽弃了。”他沮丧地想到。

  20日晚,驻阳泉日军第4独立混成旅团旅团长片山省太郎中将刚刚洗漱完毕,电话铃响了,是15大队大队长德江光来的。片山这几天看到材料反映阳泉附近有八路军活动,所以,他要求德江光每天向他汇报一次。

  片山在电话里问:“今天有什么情况没有?”

  “报告,下午接到报告,在阳泉以南80公里处发现有共军约2000余人。”

  德江光在电话的另一头哈着腰,毕恭毕敬地答道。

  “注意监视,有情况马上向我报告。”说完,片山就放下了电话。他今天想早点休息。

  他刚要睡觉,就听到门外一声“报告”,还没等他回答,人已经急匆匆地进来了。片山满脸怒气,一看是旅团参谋土田兵吾中佐。“什么事把你慌成这个样子?”从旅团司令部到宿舍区大约有700多米,土田跑得很急。

  土田上气不接下气地答道:“大事不好,娘子关打来电话,他们遭到八路军上千人的袭击,情况很危急。阳泉城里也已发现有小股八路,街上还有零星枪声。”

  片山骂道:“德江光这个饭桶,情报大大的不准确。你马上回旅团部,加强阳泉城的警戒。”

  这一晚上,片山的好梦没有做成。

  与战斗场面同样激动人心的是破路场面。

  总部在8月8日发布的《关于百团大战破坏战术之一般指示》明确指出“战役成果之大小主要是看破坏正大路之程度而定”,也就等于明确地告诉了各个作战区:无论歼灭多少敌人,拔掉多少据点,最终还是要看破路程度来衡量完成任务的好坏。

  以破路为最终目标的作战在共产党领导的武装斗争中还是不多见的。在各种各样的电报,指示中“以歼敌为主”的话到是能够经常见到。在最高的军事目的“保存自己,消灭敌人”中,毛泽东也是将“消灭敌人”放在第一位的。在抗日战争这一特殊的背景下,在八路军深入敌后进行作战的独特的环境里,为配合正面战场,打击敌人,将破路做为军事行动的主要目标是有着重要的战略意义的。

  为此,总部提出了“不留一根铁轨,不留一根枕木,不留一座桥梁”的“三不留”口号。有的作战区又在“三不留”的基础上加上了“不留一个隧道,不留一支电线杆”而变成了“五不留”。

  有的政治工作者还在“三不留”、“五不留”后边加上一句更加生动、鲜明的口号:“破一里铁路等于消灭一连敌人”。这就使拿着锄头、绳子来破路的群众马上就变成了拿枪杀敌的战士,荣誉感一下子就激发出来了。

  口号还有很多,都很有特点。像“铁路是主要敌人”、“毁灭铁路就是消灭敌人”、“毁敌破路,让敌人用脚同我们赛跑”、“毁敌铁路饿死敌人”、“毁掉铁路好缴敌枪炮”等等。

  战后很多老战士在回忆文章中经常用“万人破路场面”来形容当时的破路场面,那是一点也不过分的。在晋察冀军区,仅冀中一个分区就动员了10万以上的群众配合对平汉路、津浦路、德石路、北宁路,以及境内的公路交通和沿线敌据点,进行广泛的反复的破击,共平毁公路、铁路500多公里,炸毁桥梁20座,毁机车一辆、车箱49节,收缴电线1500多公斤。在129师所在的晋冀豫解放区,战役第一阶段也动员了7万多人。

  人民群众在战争中的力量,也使日军感到空前的恐惧。关于这次作战情况,第4独立混成旅团旅团长片山回忆:八路军的工作已深入到居民当中,村民正如“空室清野”的标语那样,几乎逃避一空不见踪影,并且好像曾经积极协助八路军。因而在作战期间,日军的动向被详细地泄露给八路军,但在日本方面则对八路军的情报完全不明。八路军的行动变化无常,在一地仅住数日即行转移。在险峻的山岳地带,其游击行动非常灵便。与此相反,日军的行动由于用马驮运行李辎重,部队及个人的装备过重,比起轻如猿猴的八路军来显得十分笨拙。因此,任凭如何拼命追击也难以取得大的成果。

  第1军参谋朝枝有如下回忆:

  八路军的抗战士气甚为旺盛,共产地区的居民,一齐动手支援八路军,连妇女、儿童也用竹篓帮助运送手榴弹。我方有的部队,往往冷不防被手执大刀的敌人包围袭击而陷入苦战。

  回顾一下毛泽东的一段话,这时可能会感触更多。毛泽东在《论持久战》中指出:“战争的伟力之最深厚的根源,存在于民众之中。日本敢于欺负我们,主要的原因在于中国民众的无组织状态。克服了这一缺点,就把日本侵略者置于我们数万万站起来了的人民之前,使它像一匹野牛冲入火阵,我们一声唤也要把它吓一大跳,这匹野牛就非烧死不可。”

  国民党曾经学过这篇文章,但没有学好。当白崇禧看到这篇文章后,迅速送给了蒋介石。蒋介石毕竟是一个军事家,他一下子就捕捉到了这篇文章中战略和战术部分的光彩。蒋介石还不得不佩服毛泽东哲学的思辩和填密的逻辑。但蒋介石不是一个优秀的政治家。“战争的伟力之最深厚的根源,存在于民众之中”这句话他不知是没有看到,还是看到了但也无可奈何。如果是后者,那就是一种真正的悲哀了。

  铁轨铺在铁道上,就是日本鬼子的帮凶;把它抬回根据地,就是好钢材。

  根据地亟需钢材,八路军总部在太行扎下根后,1939年八路军的兵工厂迁到了位于太行山脊的黎城附近的黄烟洞岩谷之中。经过不断发展,黄烟洞兵工厂已经可以月产几百支枪了。对于深入敌后又得不到蒋委员长补充的八路军,这几百支枪好似杯水车薪。更加困难的是兵工厂经常无米下锅。造枪造炮需要钢村,没有钢铁工业,兵工厂里的技术人员就如同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为此,总部在《正太线战役政治工作指示》中对搬运钢材有功的人员还欲予以奖赏。“注意各种资材,如粮食、钢、铜、铝、铅、仪器、炸药、汽车、发动机、重工业工具、机器、化学品、医药等之获得与运输,对此类工作有功的,亦酌量给赏。”同时还指示了破坏铁路的方法,“拆下后一部搬走,一部用枕木架起烧弯并乘势用大锤打扁”。

  八路军的仗是越打越精。以前破路时,只把铁轨扒开,后来发现日本人修复铁路的能力很强,八路军用一天时间扒掉的铁轨,日军修路队只半天的时间就能接好。再后来,八路军学精了,“以一物破坏另一物”,将枕木架起来,把铁轨放在上面烧,枕木烧光了,铁轨也变成弯弯曲曲的了,修复起来困难极大。

  即使这样,八路军在技术上有时仍欠些火候。据第8独立混成旅团参谋泉可畏翁回忆:此次事件后,由九州紧急派来权威的矿山技术专家,经现场视察后,其看法大致如下:

  “新井的各项设施是被放火烧坏的。因此,起重机及选煤机等各种机器,是因被火烧过而损坏。加火灾后突然冷却(救火时放水或下雨等)机器即变脆弱不能使用,幸而未遇骤冷,修理后尚可使用。

  “当时正值机械缺乏之际,仅受以上程度的损坏,实属侥幸。”

  但是鬼子也不得不承认,从山沟里走出来的土八路,从战争中学习战争的能力是非常强的。

  路是越修越困难。

  特写之一——攻打井陉

  仗还没打起来,就先发生了损兵折将的事。

  担任中央纵队总指挥的一分区司令员杨成武从军区高干会议回来后,就立即指挥部队向作战地区进发。

  从狼牙山麓到井陉煤矿不过几百里路,这几百里路对打游击出身的八路军来讲算不了什么。杨成武带领部队一天一夜走200里,昼伏夜行时一个晚上赶80里路都是常事。但这次行军却有些特殊。为了不打草惊蛇,必须隐蔽地前进,不能让鬼子有所察觉。

  根据地内的军民全部都发动起来了,有做饭的,有照顾病号的,更大的任务则是替部队封锁消息。部队一进到村子里,村子的各个路口马上就派上岗哨,严格盘查进出人员,对可疑分子进行严密地监视,有时借口问一些问题,和他们“聊”上一天。

  最难要数过滹沱河了。盛夏时节的滹沱河,在无雨时则平静得像个害羞的姑娘一样,略带羞涩悄无声息地向前流淌着。在有雨时,特别是夏季的暴雨,河水在山洪的裹挟下,翻腾而过,水位升到很高。

  当杨成武随着部队来到滹沱河边时,正赶上一场大雨过后。水深流急,不能徒涉,又只有一两只小船来回摆渡,眼看着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有人拿来一根绳子,系到对岸,使人员可以拽着绳子向对岸徒涉。

  就在这时出事了。

  当大部分人员都过了河,眼看就要过完了,由于拽的人太多,绳子突然从中间断了,正在水中的人一下子就被急流卷倒在水中。岸上会游泳的人迅速下水抢救,仍然有几个同志因为不会游泳而遇难。其中就有跟随中央纵队行动的军区敌工科长。

  牺牲了军区的人,自然是件大事。

  杨成武把组织渡河的参谋叫来,狠狠地训了一顿,“为什么一次过那么多人?为什么不在急流处搞个标志?现在造成了非战斗减员,而且牺牲了军区的科长,我们怎么向上级交代?!”

  当时在场的1分区3团政委王建中事后回忆道,仗还没打就先损兵折将,对部队的情绪是有影响的。

  井陉城里并没有煤矿,煤矿在井陉的北边。井陉的西北山势倾斜急峻,普遍约在45度以上。从井陉到山角下的贾庄是一个小平原,纵横约30余里,平原中有三处煤矿,一处在凤山,一处在岗头,一处在东王舍。东王舍是一个新矿,岗头矿、凤山矿是老矿。这三处被统称为井陉煤矿。各矿均有铁道通正太路。

  井陉煤矿共有矿工2万人左右,矿工中有党的地下组织。

  井陉矿是日军以战养战的一个战略基地,矿石优良,开采量大,保障着东北和日本国内的部分矿石需求。由于煤很多,山沟内运输又很困难,煤的价钱很便宜。井陉周围的老百姓很少有烧柴草的,不论做饭还是取暖都烧煤。

  一元钱可买100斤煤。自从来了日本人,煤矿全部被日本人控制起来,烧惯了煤的老百姓,总觉得烧柴草别扭。

  国仇家恨,老百姓甭提多恨日本人了。

  战斗首先在煤矿的外围据点打响。

  负责攻打新矿的是杨成武领导的1分区的3团1营。

  东王舍矿经过日军几年的建设已初具规模。矿区四周用围墙围成方形,四个角上都修有炮台,有南、北两个门与外界相连。里面有锅炉房、澡堂、办公房和住宿的房子。到了晚间,矿区电灯全部打开,灯火通明,看得很多战士目瞪口呆,因为他们从来没见过电灯,有人说:这东西好,又亮堂又好打。正是因为打日本时见识过了,所以到了抗战后进军东北时,“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才有了感召力。

  20点整,在红色信号弹升起的同时,一个战士将电线杆上的电线用老虎钳剪断。顿时,新矿一片漆黑。一营长吼了一声:“灯灭了,冲啊!”

  二连的指导员补充了一句:“三八大盖等着我们去缴哩,上!”

  就这样一句话,战场动员完成了。既简单,又有效。它非常明确,用最通俗的语言抓住了战士们心中最渴望的东西。

  八路军战士的枪支真可以搞个“万国博览”,有汉阳造,有德国造,还有一部分八路军自已造的枪支。日本的三八大盖是战士们渴望已久的东西。

  三八大盖有两个优点:一是射击精度高,二是它的枪刺长。后一方面的优点也不容忽视。在子弹奇缺的敌后,经常要和鬼子刺刀见红,最能够在精神上压倒武士道精神的也就是拼刺刀了。经常是八路军战士拿枪托、手榴弹和日本鬼子拼刺刀,其被动可想而知。有时,打了胜仗还憋了一肚子气。“缴三八大盖去”,其诱惑也就可想而知了。一个班长一口气缴获了四支三八大盖,高兴得直喊:“同志们,咱们不能满足,还得要!”

  那个时候的动员基本上都是这种形式。据三团政委王建中后来回忆,头一天晚饭后,全团除警戒部队外集合在一个山沟中,由他作了动员,没有台子,就站在一张八仙桌子上讲。他只讲了一件事。一次井下起火,日方经理为了不使整个煤矿跟着受损失,竟下令封住井口,一下子活活闷死了1200多名中国矿工。战士们听后十分愤怒,恨不得立即直扑井陉,歼灭守卫在那里的日本侵略军。

  战斗打响后,隐蔽在新矿北侧东王舍村的四连猛扑出来,由西北往东打。

  十来分钟就打下了一座碉堡,再继续往里打时,又碰上了两座非常坚固的碉堡。

  刚开始攻击时,日军被突然响起的枪声搞得不知所措,有的没穿衣服就往外跑,有的碰上我们的战士还问口令。

  清醒之后,大部分日军进入到几个坚固的碉堡里。

  四连碰上的两座碉堡易守难攻,不大好打。这两座碉堡建在土山上,四周围着高墙,墙上有电网,墙内还有一条深深的壕沟,三道铁丝网。敌人躲在碉堡里,疯狂地向外射击。四连长沉着地喊道:

  “刘金山,把鬼子的电网和铁丝网给我统统砍断!”

  战士刘金山应声抽出背上那口大铡刀,手上裹了两层篮球胆,回头对周围的人交代说:

  “等把电网和铁丝网都破坏了,我就打手榴弹,你们听到手榴弹一响向就冲!”

  杨成武同志后来回忆道:这位大个子战士把递来的手榴弹往腰里一掖,噌地爬上梯子,高举铡刀,老牛似地吼了一声,手起刀落,那电网便齐刷刷地断开了。

  等敌人发觉,密集的机枪子弹向这个战士打来,打得墙头砖屑四迸时,他已经敏捷地跳下墙,跃过了壕沟,紧接着,我方的重机枪咆哮着为他掩护。

  他一鼓作气,又砍断了两道铁丝网,一扬手,扔出了手榴弹。就在他将手榴弹扔进碉堡的同时,一颗子弹射中了他。

  敌人的机枪被炸哑了,战士们哇的一声冲了上去,乒乒乓乓一阵猛打,把碉堡内敌人收拾干净了。撤下来时,大家才看到刘金山同志、只见他捂住伤口,躺在壕沟底边喘气边笑,说:

  “手榴弹又没啦!”

  在晋察冀军区编印的《百团大战总结报告》中写道:

  “8月20日23时半我三团一营攻入新矿。守敌30余,慌忙应战(有的赤体应战)。激战竟夜将敌大部消灭,最后剩残敌10余人,死守一个堡垒,我21日继向敌攻击,13时将敌全部歼灭。”

  攻击敌人中心堡垒时的一个场面,很多老战士至今仍记忆犹新。

  四连二班担负着砍断铁丝网的任务,二班长把战士吴鸿奚叫了过来:

  “像刘金山那样,上!”

  “是!”吴鸿奚回答后,操起一口铡刀,向着铁丝网扑了过去。“刷”、“刷”几下,铁丝网就被砍开一个口子。

  正在大家为吴鸿奚感到高兴时,一颗子弹打在了吴鸿奚同志腰间的手榴弹上,不用说,大家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轰”的一声,吴鸿奚腰间火光一闪,他的身体被猛地掀起,摔在了地上。

  “啊!”班长和战士们大叫下一声,随即胃着碉堡内敌人射出的密集的枪弹,冲了上去。敌人的火力很猛,几个战士倒了下去。班长冲到吴鸿奚身边,在敌人的火网中将他抢了回来。

  杨成武同志在回忆录里有这样一段描写:

  月光下,吴鸿奚同志的脸惨白,下腹被炸开了一个大口子,血汩汩地流着,伤势很重,但他的神志还清楚,咬着牙不叫痛。

  班长半跪在他身边,用缴获敌人的纱布裹住他的伤口。他用微弱的声音说:“班长,同志们……你们别管我,快把那个大碉堡拿下来!”

  这时,乱云已吞没了月亮,像是要落雨。二班长把自己头上的军帽摘下来轻轻地往吴鸿奚同志脸上盖时,吴鸿奚同志停止了呼吸。

  二班长怒狮般地吼着:

  “重机枪掩护,我们就是冲一百次也要把这个碉堡拿下!”

  结果在前面已经讲了,恐怕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挡住要复仇的战士了。

  担任主攻的二排过来请求加入战斗。

  担任牵制任务的三连也来到营长面前坚决要求加入战斗。

  堡垒内的鬼子最后被全部歼灭。

  日军10余人,从天蒙蒙亮坚守到下午1点,无一投降,日军武士道精神由此可见一斑。但是八路军战士报仇雪恨,打击入侵者的决心比日军更坚韧。

  他们食不裹腹,衣不遮体,以低劣的武器,坚持敌后八年抗战,在广大的华北战场痛击日军,进行着爱国主义和军国主义的较量、正义和非正义的较量。

  日军只能逞一时之威,最终胜利必将是属于反法西斯人民的。

  战斗结束后,对新矿所有拿不走的设备进行了彻底的破坏。新矿的14盘开矿机器,10个锅炉,3座鼓风机,2个储水池,2个烟囱,1个绞车房,1个机电房,1个火车站,5座铁桥,以及矿区表面建筑,全部被炸毁。据被俘的日军工程师说,只此一矿,日本就要损失1亿日元,即使再运来全套机械设备,也得半年以后才能复工。

  三营攻打新矿的成功经验在战后总结时给予了高度评价。“袭击是攻坚的最好手段,于深夜以自己熟练的,秘密而迅速的夜间动作,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袭击手段,则‘无坚不摧无攻不克’。在这次战役中三团攻击新矿一直到我攻入其堡垒及营房时,敌均赤体应战,我再乘机猛击,敌大部当即就歼,只有这样才能取得应有胜利。如果自己企图已经泄露使敌早有准备,我即以绝对优势的兵力施以强攻,成效亦不会有多好,至少也会增加自己之伤亡。”

  将新矿变为一片废墟后,杨成武去见聂荣臻时不仅带去了缴获的日本战刀、驳壳枪和一种形状很好看但威力巨大的条状炸药,还带去了两个日本小姑娘。

  这两个日本小姑娘是在日军炮火的轰鸣声中成为孤儿的。新矿被占领后,龟缩在贾庄侧后山上的日军对已被我攻陷的新矿、车站等处进行报复性轰炸。没有来得及撤走的井陉煤矿火车站副站长加藤清利夫妇就躲在车站的站长室里。一颗炮弹正好落在站长室,站长室的废墟里伴随着硝烟传出了婴儿的哭声,还夹杂着日语“爸爸”、“妈妈”的叫声。

  一营有一个班正在肃清残敌。听到声音后,战士们在猜测着:里面好像有人。好像是小姑娘。我听出还是日本小姑娘。是两个,你们听,是两个。

  得出结论后,一个战士恨恨地说:也让日本人尝尝被火烧是什么滋味。

  我的小侄女,还不到三岁,在一次“扫荡”中被日本鬼子活活扔到火里烧死了。他的话一下子使战士们想到了自己被日军害死的亲人。血债要让血来偿,我们不去救她们。

  这时连长正好走了过来,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后,连长对班长说:先把小姑娘救出来,我们对俘虏还要优待,何况这两个还不懂事的小姑娘。

  两个小姑娘被送到杨成武的指挥所时,杨成武对连长说:你做得对。是啊,孩子无罪,她俩也是日本军国主义发动的这场侵略战争的受害者。我们进行的战争,是反侵略的正义战争,不仅是为着拯救中华民族,也是为了使日本人民从军国主义统治下摆脱出来。两个小姑娘,大的五六岁,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小的也就只有一岁,右肩胛受了伤,在战士的怀里已经睡着了。

  杨成武一边让医生给受伤的小姑娘包扎,一边将情况向聂荣臻作了汇报。聂荣臻听了很高兴,连声说:“很好!很好!三团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好事。你们要把孩子照顾好,等她们吃饱后,马上派人送到我这里来。”

  两个小姑娘被领进来后,聂荣臻仔细地看了看她们。他先抱起受伤的婴儿,看到伤口包扎得很好,孩子在甜甜地睡觉,就对医生和警卫员说:“好好护理这个孩子,看看附近有没有正在哺乳期的妇女,赶快给孩子喂喂奶。”

  他又拉起那个稍大些的孩子,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有些拘谨,没有回答。

  “还和伯伯不熟是不是?伯伯给你一个梨吃,咱们就是好朋友了。”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梨接了过去。

  聂荣臻对和小姑娘交朋友充满了信心。

  吃饭时,他又把那个稍大些的小姑娘拉在怀里,亲自用小勺喂她。这时小姑娘在这个陌生的中国伯伯面前不那么拘谨了,聂荣臻乘胜追击,又问她:

  “你叫什么名字啊?”翻译翻过去,又翻回来。他说她叫兴子。小姑娘一开口说话,聂荣臻就显得更高兴了。

  就这么几天,小姑娘跟聂荣臻建立了感情,不管聂荣臻走到哪,她都跟到哪。生怕她的聂伯伯跑了似的,总是不停的用手拽着他的马裤腿。后来我们看到的几幅照片,就是这个样子。

  为了不使两个孤苦伶仃的孩子留在异国他乡,聂荣臻决定将两个小姑娘送到日军第8独立混成旅团部所在地——石家庄。为此,聂荣臻还给日本官兵写了一封信。

  日本军官长士兵诸君:

  日阀横暴,侵我中华,战争延绵于兹四年矣。

  中日两国人民死伤残废者不知凡几,辗转流离者,又不知凡几。此种惨痛事件,其责任应完全由日阀负之。

  此次我军进击正太线,收复东王舍,带来日本弱女二人,其母不幸死于炮火中,其父于矿井着火时受重伤,经我救治无效,不幸殒命。余此伶仃孤苦之幼女,一女仅五六龄,一女尚在襁褓中,彷徨无依,情殊可悯。经我收容抚育后,兹特着人送还,请转交其亲属扶养,幸勿使彼辈无辜孤女沦落异域,葬身沟壑而后已。

  中日两国人民本无仇怨,不图日阀专政,逞其凶毒,内则横征暴敛,外则制造战争。

  致使日本人民起居不安,生活困难,背井离乡,触冒烽火,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独人父母,对于中国和平居民,则更肆行烧杀淫斥,惨无人道,死伤流亡,痛剧创深。此实中日两大民族空前之浩劫,日阀之万恶罪行也。

  但中国人民决不以日本士兵及人民为仇敌,所以坚持抗战,誓死抗日者,迫于日阀侵略而自卫耳。而侵略中国亦非日本士兵及人民之志愿,亦不过为日阀胁从耳。为今之计,中日两国之士兵及人民应携起手来,立即反对与消灭此种罪恶战争,打倒日本军阀财阀,以争取两大民族真正的解放自由与幸福,否则中国人民固将更增艰苦,而君辈前途将亦不堪设想矣。

  我八路军本国际主义之精神,至仁至义,有始有终,必当为中华民族之自下而上与人类之永久和平而奋斗到底,必当与野蛮横暴之日阀血战到底。深望君等翻然觉醒,与中国士兵人民齐心合力,共谋解放,则日本幸甚,中国亦幸甚。

  专此即颂

  安好

  聂荣臻

  八月二十二日

  这封信在日军官兵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

  其实小姑娘叫美穗子。1980年《人民日报》发表了这几幅照片,还为此配文《日本小姑娘,你在哪里?》。在中国,在日本,都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日本的《读卖新闻》社记者经过认真仔细地查找,在九州找到了那个大一点的小姑娘。现在,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与丈夫经营着一家小杂货铺。

  她那受伤的小妹妹,在八路军将其送回以后,死在石家庄的医院里。

  当美穗子一家来中国时,一再对聂荣臻表示感谢。聂荣臻对她讲,这件事,不只是我一个人会这样做,我们的军队,不论谁,遇到这样的事情,同样都会这样做的,这是我们的政策,是我们军队的无产阶级性质所决定的。

  美穗子还说,当年参加过正太路作战的日本旧军人再三向她表示,他们对不起中国人民,非常抱歉。聂荣臻回答说,让我们化干戈为玉帛吧,日本民族是勤劳智慧的民族,愿中日两国人民世世代代友好下去,永不兵戎相见。

  战场上并不全是血腥和残酷,有时也会奏响舒缓柔曼的爱之歌。

  攻打老矿的一路并不顺利。

  在一营攻打老矿的同时,三营也发起了对岗头老矿的进攻。

  为了顺利实施对新矿和老矿的破袭,中央纵队部署三团二营两个连经北石门进到北正,破坏南正至微水之间,阻止与伏击由微水向岗头增援之敌。

  另以该营两个连及井陉支队一个队,附迫击炮一门由井获支队支队长率领,进到桥头,破坏凤山间铁道交通,消灭庄旺之敌,阻止和打击由井陉北援之敌。

  岗头是一块硬骨头。岗头老矿位于东王舍矿的东南。由于经营多年,老矿比新矿大很多。老矿就像一个小城镇一样。里边有机器厂、发电厂、娱乐设施、菜地等等,应有尽有。更多的则是炮楼和碉堡,围着城四周有不下20个。驻有100多个日军和几十名伪军。

  纵队要求三营“坚决夺取岗头老矿”。为了增加攻击力量,纵队为三营配属了四门迫击炮,这在整个纵队中也是绝无仅有的。

  战斗进行至21日晚8点杨成武第一次向聂荣臻上报战况:

  8月21日,我杨部向正太路井陉、娘子关段及井陉以北各据点之敌,行迅雷不及掩耳之突然猛攻。截至21日晚,始获得序战胜利,连克乏驴岭、北村、地都等据点,守敌共500余,被我完全消灭,缴获正清查中。乏驴岭至地都段隧道及铁路、桥梁、碉堡、电线等均被我破坏,并动员万余群众参加,继续彻底拆毁碉堡中。又我某部攻占贾家庄、东王舍,守敌百余也被我歼灭,完全占领井陉煤矿,解放工人300余,所有矿井机器全被打塌。

  战报中完全未提岗头老矿,只提到了贾家庄、东王舍,好像在“等等”

  中已经将岗头矿包括进去了,并且“完全占领井陉煤矿”。

  开始时,三营确实已经攻进去了。战斗打响后,三营在岗头老矿的东南角对日军发起了猛攻。四门迫击炮也由前沿到纵深的一通猛轰。

  东南方向从建筑物的坚固程度和炮楼、碉堡的密度确实不如其他方向。

  但东南方向外围的铁丝网和其他形式的障碍物却很多。第一冲击波刚攻上去,一个战士就触电身亡。班长迅速戴上橡皮手套,抓起大铡刀,砍断电网,其他战士马上将门板搭在电网上,大部队则顺着缺口向里冲去。

  经过激战,三营攻下了三个碉堡,硬是从敌人的碉堡群里撕开了两个缺口。日军迅速从预备力量中和其他碉堡里调集了几十人,向我实施反冲击。

  双方在缺口上反复争夺了多次。虽然三营加强了四门迫击炮,但和日军相比,火力仍处于弱势。特别是在夜间作战中,我方炮火精度极低,“在此次战斗中几夜间发射之炮共达数百发之多,但未有命中一发者”。虽然统计数字不一定精确甚或有些夸张,但八路军对于当时看来还很高、精、尖的武器,用着不那么得心应手却是事实。

  21日晚10点,杨成武第二次向聂荣臻上报战况:

  21日晚,杨部攻占蔡庄、南峪,歼敌60余,俘日兵5名,缴获步枪30余支,并将乏驴岭之铁桥炸毁,另一部仍继续向岗头老矿强攻中。

  在战斗最艰苦的时候,“老矿战斗即由于二梯队的掌握不够,未能及时增加上去,致一梯队在敌强烈的反冲锋下退出了三个堡垒,使夺取老矿战斗未成功”。岗头这块硬骨头不好啃。

  特写之二——血战娘子关

  由郭天民、刘道生指挥的右纵队担负娘子关至乱柳段的破袭任务,破袭重点郭、刘二人是十分清楚的。

  从娘子关向西,经磨河滩车站、程家垅底、上下盘石、岩会、移穰就到了乱柳。

  由侦察得知:

  娘子关驻有日军20多人,伪军10多人,轻机枪两挺,步枪28支,掷弹筒4个;

  磨河滩驻有日军28人,伪军17人,迫击炮、山炮各1门,掷弹筒10个,重机枪2挺,轻机枪7挺,步枪90多支;

  程家垅底驻有日军20多人,轻机枪1挺,步枪10支;下盘石驻有日军20余人,伪军8人,轻机枪1挺;移穰驻有日军20多人,伪军10多人,轻机枪3挺,步枪20多支;乱柳驻有日军20多人,轻机枪2挺,步枪10几支。

  从兵力部署上看,有两块“硬骨头”:

  一个是凭险据守的娘子关;另一个是驻有重兵、装备精良的磨河滩车站。

  郭天民和刘道生将啃“骨头”的任务交给了5团。团长陈祖林,政委肖锋,是二分区的主力团。

  晋察冀组织南下支队反顽时,5团就曾在刘道生带领下跟随聂荣臻一起南下。肖锋对这次南下印象很深刻。因为那次是肖锋抗战后第一次来八路军总部,有很多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后来,他在回忆文章中专门记述了那次会见。

  1939年初,肖锋率领5团参加陈正湘为司令员、刘道生为政委的南下支队,开赴涉县、林县,进行反顽斗争。战斗胜利后,陈、刘二人要肖锋陪同他们一道去八路军总部汇报。当他们赶到王家峪时,聂荣臻和吕正操也在那里。

  “是彭总要见见你门。”聂荣臻说,“一方面想听听汇报,另一方面还要给你们一个新任务。”

  “什么新任务?”三个人不约而同地问。

  “别着急,等吃完饭我们去见彭总,彭总会给你们布置的。”

  当晚他们来到彭德怀的住处,向彭德怀汇报了涉林战役的情况。汇报完情况,彭德怀向他们谈起了他们急于想知道的新任务。彭德怀说:“我请你们来,一方面想听听汇报,另一方面想和你们谈谈我想了很久的一个打算。

  为了粉碎日军的囚笼政策,回击国民党诬蔑我们八路军、新四军‘扩军不少,游而不击’的无耻谰言,打击国民党投降派,”彭德怀一面说,一面走到地图前,用手指指着正太线,“我想用19到21个团的兵力,把正太路彻底破坏,叫敌人半年至少40天不能通车,让敌人无可奈何地滚开这一地区。这样一来,晋察冀和晋东南就连成一片了,晋东南的枪支弹药可以运到北岳区,晋察冀的粮食、棉花也能运送到晋东南。两地就可以通过交流,解决物资、装备缺乏的问题。”说到这里,彭德怀问聂荣臻:“如果打起来,晋察冀可以出多少兵力?”

  “8到9个团是完全可以的。”聂荣臻答道。

  “那好,其余不足的由129师、120师派出。”彭德怀又指着阳泉、娘子关两点,“这两点非打不可。阳泉交给129师,娘子关就交给晋察冀。”

  当彭德怀得知肖锋非常熟悉娘子关附近的地形时,就对肖锋说:“那好,这个任务就交给肖锋。你可以早点回去,查清娘子关、井陉矿的情况,特别是娘子关,要及时向我汇报。配给你一部专用电台,用无线电直接向我汇报。”

  被彭德怀直接点了将,肖锋感到这一仗非打好不可。

  娘子关是长城的第九座雄关,晋东的重要门户,是由冀入晋的咽喉要道,是正太路上的一个重要据点。相传唐高祖的女儿平阳公主,曾率娘子军在此助父征战,故得名娘子关。

  早在3年前,八路军129师就曾配合国民党进行过娘子关保卫战。只是由于国民党军已成惊弓之鸟,再加之战术呆板,使娘子关落入敌手。1937年10月,由晋北进攻太原之敌在忻口地区受阻。日军则迅速调集沿平汉线南下的第20、第109、第108师团一部,沿正太铁路西进,威胁太原。国民党第2战区副司令长官黄绍闳指挥第1军团、第14军团和第3军等部,在娘子关南北之线设防阻敌前进。刚由陕西进入山西境内的八路军129师当即决定加入正太路的作战。10月18日129师率386旅进抵平定地区。正值日军大举进攻娘子关,129师为配合国民党军作战,向娘子关东南敌侧后挺进,10月22日至28日,先后在长生口、东石门、马山村、七亘村等地打击敌人。刘伯承还在七亘村以重叠的设伏,使日军又一次认识了八路军游击战术的神秘莫测。

  按照军区的部署,肖锋将袭击娘子关的任务交给了5团2营。

  4连首先摸进了娘子关村。村子在娘子关的北侧,村里驻有十儿个伪军。

  大部分都已经睡觉,几个因为天气热而还没睡觉的也在闲聊着女人和天气。4连的尖刀班偷偷靠上去,一声“不许动”,使睡觉的睁开了眼睛,没睡的睁大了眼睛,乖乖地当了俘虏。然后,4连依托娘子关村,向关上的日军发起了强攻。

  据侦察,娘子关日军在原有工事的基础上,又增修了4个堡垒群。碉堡的周围有铁丝网,并有壕沟。娘子关的北面不易接近,仅南面较易接近。

  “较易接近”实际上也很困难。娘子关之所以能够被称为咽喉,就是因为山势险峻陡峭,多为悬崖峭壁。有些老战士回忆当时攻打娘子关的情形时仍然很激动。他们说,有的战士被打倒后,不是倒在地上,而是顺着山坡滚到了崖底,但一个倒下去后,另一个又冲了上去。火光映照着战士们前赴后继的身影,与喊杀声、枪炮声共同构成了一幅壮丽的场面。

  在日军严密火力封锁下,攻击部队架起的云梯被打断,指战员就搭起人梯,攀登悬崖。因日军地形有利,火力强大,5团的正面进攻一时受阻。这时5团迂回娘子关侧后的部队,正好接近到日军堡垒群附近,从侧后向日军发起攻击。同时,攻击娘子关的2营,也分左右两路向娘子关发起了进攻。

  经过三个小时的激战,敌大部被我歼灭。胜利的红旗飘荡在娘子关上空。

  这里有一个细节要提醒读者,解放后,有些文章写到八路军插旗子时,常常把现在我们描写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的词汇用上去,这种描写与当时的情况是不相符的。由于八路军已经接受了改编,已经是国民政府的部队了,虽然八路军依然保持政治上的独立自主,但旗帜和服装已经和国民政府的完全统一了。这里的红旗指的是国民政府的青天白日满地红的红旗。当时,很多战士非常想不通。和蒋介石打了10年的仗,在国民党的屠刀下,我们牺牲了多少优秀的同志,付出了多少代价。想到那些被国民党杀害的同志,很多战士将刚发到手的青天白日帽徽和臂章都扔到了地上,甚至有些干部也想不通,旅团领导在这个问题上是没少费口舌的。

  残敌退守关西侧的龙王庙。

  天近拂晓,2营在肖锋的指挥下快速地撤离娘子关,回到山区待命。

  这次撤兵,与日军一列运送退伍兵的火车到达娘子关车站有关。

  战斗打响后,起初关上的日军根本就不相信是八路军的大部队,认为充其量也就是游击队又来袭扰。

  守卫娘子关的日军是第4独立混成旅团15大队一个中队。中队长是池田龟市中尉。战斗打响前提供的敌情资料分析说,池田电市中尉经验丰富,作风顽强。

  池田中尉在8月18日曾接到过密探的报告。报告说,共军数千人的大部队有向程家垅底一带南下的意图。池田对这个消息就没有在意,他接到各种虚假的情报的次数太多了。有的是没有搞清共军的行动部署,但大多数则是为了邀功请赏。

  但近期情报却出奇的多,不由池田不信。第一个情报送来不久,池田又接到了由自卫团送来的情报,“很多共军侵入了娘子关以西3公里的坡底村”。池田最终还是沉不住气了。于是,他带领警备队向坡底村出击,但是共军很“虚弱”,一触即溃,池田非常自信地想:凭这些游击队的力量,还不能奈何固若金汤的娘子关。

  这次池田不得不信了。

  20日夜,将近24点时,池田带领20人刚刚从河北省南部的地都村巡逻回来,他训完话,宣布了几项注意事项后,刚要下令解散时,突然遭到了西面300米铁路上捷克式步枪的猛烈射击。池田一边布置还击,一边返回队部向旅团汇报。从枪声看,这次袭击日军的部队绝不是普通的游击队,一定是大股的共军来袭。

  虽然他已预感到情况有些不妙,但长期武士道精神的训练,使他又要在危险面前表现出日本武士的精神,所以,他拿起电话向旅团汇报时说:“我部遭到共军攻击,具体人数还不清楚。但无论如何也要独自将其击退,请放心。”

  池田还不知道,这次不仅是娘子关告急,整个正太线上处处都在告急。

  接他电话的是旅团参谋土田兵吾中尉。刚接完娘子关告急的电话,土田就又接到了从寿阳打来的告急电话,土田立即前往旅团长片山的宿舍报告以上情况。当土田从旅团部返回时,他感到阳泉市内的气氛也有些不对,零星的枪声不断传来,阳泉市内肯定已有共军潜入。有线通讯已经中断,只能靠无线和外界联络。土田回到司令部时,情况比他走时还要糟,“喂,喂”的喊话声充斥着整个作战室。

  池田已感到压力越来越大。

  也许是池田命不该绝。恰在此时,一列载有退伍回国士兵的列车到达娘子关车站。据日军资料记载:回国部队第一批800人,第二批400人。第一批到娘子关,第二批到阳泉。第一批由炮兵大尉三谷等4名军官率领,兵员系由炮兵、辎重兵、卫生兵等混合组成。一开始几乎都是赤手空拳,后来才拿起了一些武器参战。

  幸亏这些退伍兵多是后勤部门的兵员。如果这些退伍兵是战斗部队的兵员,八路军和日军包围和反包围的态势恐怕就要逆转。到了1940年,老兵轻易不复员,他们是日军作战的中坚力量。日军的重武器,像轻、重机枪,掷弹筒、迫击炮等一般都掌握在老兵手里。

  日本人对后勤部门的士兵进行轮换,据说是在充分听取医学界意见的基础上采取的办法。他们认为,像卫生兵这类兵种,不能在战场上呆得太久,整天面对鲜血淋漓、肢体不全的伤兵,一般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度的。这些神经已近崩溃,早已不想再战的退伍兵,已如同乌合之众。要不是几个押车的军官用枪逼着,恐怕连集合在一起都困难。

  但就是这群乌合之众,也确实使不明底细的八路军吃了一惊。十几节车厢的列车在站台上一停,潮水似的涌出几百个日本人,比原先估计的日军数量一下多出了几十倍。面对这一变化,陈、肖立即指示:主力掩护工兵,迅速将娘子关东之石桥破坏。

  5团将主力集结,准备摸清情况后再进一步行动。

  日军则认为“敌逐渐向坡底村退却,中队阻之于城西村南面旧关街道,正严密警戒中”。

  池田大概认为已平安无事,在21日白天,拿出了平时极难喝到的啤酒招待回国部队。正当池田想发表祝酒辞时,突然从北面高地又传来枪声,而且枪声一阵紧似一阵。

  5团把情况摸清后,又增加兵力从河北村北面、坡底村东北面、城西村北面各高地一齐向娘子关车站发起了攻击。

  据日军资料记载:中队以少数兵力,力图阻止八路军进入,决定首先守住兵营附近。回国部队因井陉方面情况紧张不能出发,而在娘子关待命。回国部队从车站到兵营往返取饭途中,就有3人受了重伤。午夜24时起天气变坏并降雨,兵营一带彻夜严加警戒。

  据《晋察冀百团大战总结报告》记载:21日16时,因天降大雨,河水涨发,同时磨河滩车站出敌百余向我攻击,我恐为水阻隔遂放弃该关退守王家岩附近阵地。

  在3营攻打娘子关的同时,5团1营也向磨河滩车站发起了攻击。

  1营的任务是“以1营两个连坚决袭击磨河滩之敌并相机夺取之”。由于磨河滩车站和日军装备精良,没有下达“坚决占领之”的命令,而只是“袭击”并“相机夺取之”。1营负有掩护破路、配合娘子关作战的任务。

  据侦察资料记载:磨河滩车站位于磨河滩村东南边,距娘子关3里,日军在该地修有日本式的房子,营房周围用土墙,高1米多,距营房10米,围墙上有枪眼,车站南山上300米处有一碉堡,周围还配以简易工事,有单纯铁丝刺网,车站西北边有机枪掩体及步枪掩体,由砖土筑成、该据点仅有东北偏西和西北可以接近,稍有低矮灌木可以隐蔽,南山上的堡垒不易接近,并无路可去。

  磨河滩车站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1营利用夜暗向磨河滩车站接近。磨河滩车站北面有一条季节河,叫棉河。平时无雨时,则河里无水或有很少的水,到了雨季则河水猛涨,甚至徒涉都很困难。1营向磨河滩接近时,雨就开始下了,但尚可徒涉。过了河后,1营首先占领了车站外围的民房。由于“堡垒不易接近”、“稍有低矮灌木可以隐蔽”,1营准备依托民房完成袭扰任务。

  娘子关打起来后,l营也迅速向磨河滩车站的日军发起了进攻。打排子枪,扔手榴弹,以迅猛的攻势占领了车站外围的几个碉堡。1营正待向纵深攻击,扩大战果,碰上了在铁道线上巡逻的酒井装甲车队。

  车站的日军在酒井装甲车队的支援掩护下,向1营发起反攻。21日拂晓,1营被迫退回了磨河滩村,与敌形成胶着状态。根据纵队的指示,1营留下1连继续牵制日军,其余部队迅速展开破路。

  1连在老乡的帮助下,在墙壁上挖好射击孔,在房顶上搭好工事掩体,做好了抗击日军冲锋的准备。

  老乡平日里经常被鬼子抓夫当差,挑水做饭,现在能够给自己的子弟兵做顿饭屹,送上一碗开水,就甭提有多高兴了,还一个劲地嘱附战士,争取多杀鬼子,让他们也知道我们中国人的厉害。

  21日一天,l连的战士连续打退了鬼子的多次冲锋,让日军在房前留下了多具尸体。依托院落不能展开过多的兵力,战士们就轮番上阵,有的战士不肯下来,下边的战士急得直叫唤。连长、排长不得不经常出面干涉,维持“秩序”。

  有时也换不成。在战斗紧张时,鬼子一波一波地往上冲,前边刚像割韭菜一样打倒一徘,后边的又冲了上来,房上的战士连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只能一边打一边喊:“我又打倒了一个。”下边的在这种时候只好忙着往上送弹药,将手榴弹、子弹放到筐里,由上边的战士用绳子拉上去。有的时候连饭也是用这种方式传递。

  到21日晚上,1连连长和指导员商量了一下,决定利用夜暗的有利条件,主动出击,袭扰和疲惫敌人。1连反复出击多次,搞得日军疲惫不堪。

  最艰苦的战斗发生在22日晚上。

  雨,从20日就开始下,时断时续。从21日下午到22日晚上,大雨连续下个不停,棉河水波涛翻滚,涨势很猛。

  1连的退路被切断了!1连将背水一战。

  狡猾的日军也看出来了,八路军兵力薄弱,没有后援,也不能撤退了。

  随即,日军连续组织了三次冲锋,一次比一次凶猛,一次比一次人多。

  从房上流下的已经不知是雨水,还是血水。雨水混杂着血水,染红了房顶,染红了地面。1连伤亡很大,有的班只剩下一二个人了。

  棉河北岸的郭天民和刘道生在攻打娘子关的部队撤出后,就通知5团,可以将磨河滩车站的攻击部队撤出了。

  22日晚,日军纠集数百人,分三路向磨河滩村包围攻击。团里立即命令1连向北突围,强渡棉河。

  1连边打边撤。几个受伤的战士坚持要留下来掩护撤退,连长、指导员坚持要让他们先走,组织了几个战斗小组轮流掩护,交替后撤。

  团里组织了由6挺重机枪、18挺轻机枪、2门迫击炮组成的强大的火力队,部署在棉河北岸,准备掩护1连渡河。

  由棉河北岸强大的火力队伍里喷出的一条条火龙,划破夜空,直射向日军,打得日军哭爹喊娘。

  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配合。1连在火力队的掩护下顺利地撤回到岸边。

  非常遗憾的是在渡河中有20多个战士溺水而死。

  战后晋察冀军区的通报中是这样说的:

  “5团1连在磨河滩背水战斗中孤军苦斗死守房屋,予反击之敌以重大打击,自己虽亦受到重大损害,但敌军伤亡较我远越于12倍。”

  洪河槽晋察冀军区前线指挥所里,聂荣臻和军区参谋长聂鹤亭正在研究下一步的作战部署。聂鹤亭说:

  “两天来的战斗中,已取得了战役初步的较大的胜利,右纵队曾一度攻占娘子关,磨河滩铁桥被炸毁一部,并攻入巨城镇及铁道线上数据点,将铁道切成数段,现在正在继续攻击中,中央纵队曾攻占东王舍矿,正搬运机器及彻底破坏中,并攻占蔡庄南北峪地都,消灭敌人一部,并将乏驴岭铁桥炸毁,铁道切成数段,占领贾庄堡垒一座,现正继续强攻岗头老矿中,左纵队亦将石家庄至微水间铁道破坏,交通断绝。各方向的发展都很顺利。”

  聂荣臻看着地图上一个个令人兴奋的红色箭头,对参谋长聂鹤亭说:“开始两天战斗的战役局势对我有利,并利于我之扩张战果。估计本集团战役步骤约完成三分之一并以日前情况观之,正有利于扩张战果,并基此胜利达成战役全部任务,为此各纵队,必须坚决执行军区赋予的全部任务,可以采取部队轮班、买柴草互相帮助烤衣服等措施,克服下雨的困难,同时也要看到下雨所加予敌人的困难。马上发个命令,命令各部队坚决动作迅速扩张战果。”

  8月22日晚,晋察冀军区下达了新的战斗命令:

  命令要求:右纵队除一部监视娘子关,主力大量彻底毁坏沿线铁道、桥梁路基、隧道及某些可能拿下之据点,迅速扩张战果。

  中央纵队除留小部围困贾庄敌堡垒外,一部继续攻袭岗头煤矿,并准备以得力之一部前出至微水井陉间毁坏铁道交通,另一部仍置娘子关(不含)

  至井陉段扫除残敌,大量彻底破坏铁道、桥梁、路基、隧道,该部及该纵队之主力于完成此任务后,即渐次转向井陉微水方向扩张,以便更圆满地完成全部战役任务。

  左纵队最主要的任务,即为确实截断石家庄微水之铁路交通阻敌增援,并大量破坏石家庄至平山及平山至微水之公路,至少须在一周之内不使敌人恢复交通,必须先完成此一限度的任务。

  冀中独立支队,1、3分区均按原计划坚决动作。

  正太线上各纵队任务全部完成的时间至多不能超过26日,争取在26日以前全部完成。

  战役期中,特别在雨期内切勿轻敌疏忽,致遭无谓之损失。

  当聂荣臻接到彭德怀发来要求扩张战果的电报时,他发给各纵队扩张战果的电报已近一天了。电报仍然是发给聂、贺、关、刘、邓并报军委。电文如下:

  根据你们几次简要战报“百团大战”由于我参战全体指战员忠贞于中华民族与中国人民,英勇果敢进击在各交通线上,特别在正太线上已取得序战之伟大胜利,无限欣慰,特传令嘉奖,仰即转令周知。查此次百团大战,是抗战以来在华北战场上空前未有的自主积极的向敌寇进攻的大会战,对于全国抗战形势与华北整个战局均有伟大意义。百团大战亦将成为中外战之上最光辉的名词,望我全体将士发挥最大之决心、毅力、与耐力,顽强性、机动性,以再接再厉之精神,在现有序战胜利之基础上,猛烈扩大战果,完成战役任务,是所至盼。

  根据情报,敌寇似在从平汉、同蒲、白晋等线集中兵力,增援正太,但估计兵力极为有限,且遭我沿途阻滞与抑留,仍难能基本上破坏我之战役进展。希饬各线配合作战部队,除积极破击交通路,阻止援敌外,尚希严格侦察警戒,互相联络,一致协同,注意防空、防毒,对于一切可能夺取之据点,可能消灭之敌人,可能破坏之建筑物,继续积极进攻之。尽量争取战役时间之延长与战果之扩大,对于敌寇以数百人或一个大队来援之兵力,应有坚定决心,集结优势兵力消灭之。

  看着电报,聂荣臻高兴地对聂鹤亭说:“总部来电中称此次战役为百团大战,看来整个华北都行动起来了,日军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特写之三——狮垴山阻敌

  中央纵队担负着总预备队和攻占并坚守狮垴山的任务。从地图上看,阻止阳泉、平定之敌西援的最有利的地形是狮垴山。从石家庄往西一直到阳泉,地形较为平缓,偶有高山。一过阳泉,则山势连绵,陡峭险峻,正太铁路从这里开始进入山区。狮垴山则是进入山区的“咽喉”。总部之所以把破击重点选在狮垴山以西,也是充分考虑到在破路过程中,应避开敌之重兵,选择敌人防守薄弱的地段开刀。在这个地区,不易屯兵,敌据点较少,便于我大规模破路。

  狮垴山位于阳泉西南4公里处,山不是很高。正太路从阳泉蜿蜒西行后又从狮垴山脚下经过。

  刘伯承、邓小平在战前反复向陈、陈、谢交代:战役成果看破路多少而定,而破路多少又取决于能够有效地阻止日军多少天了。“最少要坚持6—8天。”

  阳泉原驻守日军第4独立混成旅团旅团部和第15大队的大队部,8月19日由太原开来中岛山炮中队150人附山炮2门。至此,阳泉守敌有日军约300人,伪警察、伪保安队200多人。

  20日,中央纵队的14团即一举攻占了狮垴山阵地。

  奇袭相当成功。谁先抢占狮垴山谁就占有了主动权。

  奇袭成功的一个主要原因是陈旅大部队前移100公里而敌人毫无知觉。

  毫无知觉似有些夸张。因为日军华北方面军参谋长向陆军次官的报告中描述了“袭击前的一般征兆”。

  “共军向地盘以外移动。共军移动和集结其兵力,扬言是要与中央军一战,巧妙地转移、引诱、欺骗日军的注意力,从而大规模地集结兵力。”

  这里面还有一个故事。

  朱德从王家峪到洛阳与卫立煌谈判的临行前,彭德怀交给随朱德一起出发的作战科参谋潘开文一封信,嘱咐他道:“过铁路时,将信扔在铁路旁。”

  潘开文迷惑不解地看着彭德怀。彭德怀接着说道:“我们要让鬼子知道,八路军和中央军又要互相‘磨擦’了。”

  潘开文恍然大悟,彭总原来搞的是“声东击西”。

  也许是这封信起了作用。

  据《华北治安战》中记载:“第4独立混成旅团司令部所在地阳泉,在盂兰盆会(日本的一种民间活动——作者)期间,发现很多平时不曾见过的健壮男子前来游逛,市场上卖东西的人有半数改换了新人,事后查明从8月前后经常出入阳泉车站的一个男子,据说是共军某部的参谋长。”

  这是日军事后知道的情况,先机已被八路军抢到。

  14团抢占了狮垴山后,在敌尚未知晓的情况下,派出预备队主动地打击敌人。

  这种方法对于迟滞敌人是有作用的。敌人处于极度的混乱之中,又处于八路军的枪声和喊杀声中,一时无法判断八路军有多少人马,使敌不敢贸然出击。对于陈锡联来讲多少可以争取一些时间,在这种时候,时间是要用生命来衡量的。

  但片山也绝不是无能之辈,否则他就和中将衔无缘了。日军中旅团长的军衔一般都是少将,只有个别旅团长的军衔是中将。

  21日上午10点,片山迅速组织了日军60亲人向狮垴山发起了反扑。

  坚守狮垴山的14团5、6连依托工事,沉着应战。陈锡联指示14团领导:

  这是我们和片山的第一次较量,一定要让他知道我们的厉害。将敌人放近了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要将片山打疼,使地不敢轻易出来。

  按照陈锡联的指示,14团5、6连的指战员将敌人放到已经可以看到日军狰狞的面孔时,随着一声“打”的口令,从各种火器喷出的一条条火龙飞向日军,打得日军惊惶失措,乱作一团。

  日军不敢后撤,因为后边有片山旅团长亲自督战。阳泉东西一线是第4独立混成旅团防守的主要地段。现在八路军扼守住狮垴山,第4独立混成旅团的大部防区就失去控制了。片山深感责任重大。

  眼看着战斗已经持续了两个小时,攻击的日军又被八路军的一个反冲击给赶了下来,片山感到这股共军绝不是普通的游击队,而是八路军的正规部队。还是赶紧收兵,从长计议。

  下午3点,片山又调集150余人,从右侧经西峪掌村向狮垴山迂回进攻。

  同一时刻,385旅旅长陈锡联与政治部主任卢仁灿及若干作战参谋正在这一带察看地形。发现敌人从右侧迂回攻击后,陈锡联急令769团1、3营调上投入战斗。陈锡联迅速部署769团3营从正面反击,令该团1营和14团3营两个连分从左、右翼予以侧击,使该敌处于三面夹攻之下。

  战斗打得很艰苦。这次进攻的日军是阳泉城内的主力部队——炮兵中队。炮兵中队在中队长中岛的指挥下成散兵队形向14团的阵地攻了上来。

  385旅政治部主任卢仁灿总是对一营有些不放心。一营防守的地形相对比较平缓,便于日军发挥火力优势,仗一定打得很激烈。

  当卢仁灿带着警卫员到达一营指挥所时,一营刚刚打退敌人的一次进攻。营长正在调配力量。

  就在卢仁灿听营长汇报战斗情况时,日军的又一次进攻开始了。

  不知什么时候,雨开始下了起来。本来就不深的工事马上就要被雨水给灌满了。很多战士就趴在泥水里端着枪,注视着正在向上爬的日军。越来越近了,100米、50米、30米,在雨水即将从他们身边溢出的时候,他们开火了。

  排枪、集束手榴弹,特别激动人心的则是夹杂在其中的清脆的、连续不断的轻重机枪的哒哒声,它们共同构成了一部交响曲,奏响在狮垴山阵地上。

  打退了一批,又涌上一批。日军在督战队的威逼下,发了疯一般向山上进攻。

  日军连续不断的进攻使14团1营伤亡很大。在这种情况下,陈锡联将769团3营教导员叫了过来,对他说:你带上一个连,从侧面打一下,减轻一些1营的压力。3营教导员孙泽高带着9连运动到日军进攻的翼侧,向着日军猛扑了过去。日军完全没有准备,一片混乱,纷纷向山下溃逃。

  日军没有想到已经快顶不住了的八路军,怎么会突然又从翼侧杀出一彪人马。八路军也没有想到,就在日军已经完全失去控制,纷纷向山下溃退时,突然从山下向山上射来一串串重机枪的子弹。日军的督战队将枪口对准了正在冲锋的八路军战士。正在带领战士冲锋的孙泽高就是在这时中弹的。他中弹后再也没有起来。

  日军稍加喘息,又组织了新一轮的进攻。

  枪声、爆炸声构成的交响曲已经演奏了近3个小时了。突然1营阵地上的声音弱了下来。在演奏中独领风骚的机枪声没有了。正在向山上进攻的日军似乎也听出了这种变化,利用八路军火力减弱的机会,向山上猛冲。

  正在指挥所里观察战斗时进展的卢仁灿也感到了这种变化,他同时还看到了二三十个鬼子正在向山顶爬来。他只说了一句话:“机枪手,跟我来!”

  就冲了出去。1营长慢了一步,没有拦住。

  卢仁灿全然没有理会从耳边呼啸而过的子弹,带着机枪手向阵地快速前进。距阵地只有几米了,再经过一个缓坡就到了,一颗子弹飞来射中了卢仁灿的右肩。卢仁灿顿时摔倒在地,他对机枪手说:“赶快进入阵地,把鬼子打下去。”

  机枪手带着仇恨进入了机枪阵地,他看着就在眼前二三十米远的日军,一边大喊着,一边把机枪直打到枪管发红。

  双方在西峪村附近激战近3个小时,日军包含炮兵中队长中岛在内的40余人被歼,其余狼狈逃窜。

  阳泉城内日、伪军加在一起大约有不到700人。第4独立混成旅团司令部约有30人,独立步兵第15大队队部大约有50多人,山炮兵大队大约有300余人,辎重兵中队约有100人,连同工兵及其他,大约有680人。

  经过两次战斗,第4独立混成旅团旅团长片山感到单凭自己手中700人的力量,是难以完成打通狮垴山,进军正太路西段的任务,必须另想办法。

  片山对从寿阳方向来的援兵一直未抱希望。后来日军第1军参谋朝枝繁春大尉的记述是这样的:

  军直属部队中当时手下无可用之兵力,乃由司令部临时抽出包括卫生兵在内的共约40人,组成混成小队,当即指挥该小队开往阳泉。先乘火车至榆次,然后徒步突破敌阵,3日后至寿阳,经1周时间始达阳泉。

  经过白天的两次失败,片山已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不得不将阳泉城内的日侨集合起来,进行军事训练。大部分日侨是来发战争财的。有些人刚刚发了些财,准备返回日本,一听到要被集合起来准备打仗,心想这回恐怕要“无言的凯旋”了。他们拿出最好的衣服,有些甚至写好了遗书,满脸的庄严肃穆,纷乱中透出“准备就难的景象”。

  21日晚片山得到的消息更使他坚定了攻占狮垴山的决心。片山从消息中得知阳泉以东地区尚无问题,阳泉西边的无名桥梁、辛兴镇、坡头、侧石、落磨寺镇各据点,均受到八路军的攻击。

  22日晨,片山将日军、日侨、伪军共200多人组织在一起,向狮垴山发起攻击。正面不行,翼侧攻击;翼侧不行,迂回包抄。片山接受了前两次失败的教训,这次没有从正面进攻,而是经燕子沟向狮垴山东北高地迂回。为防八路军的伏击和侧击,片山采取了火力掩护、控制要点、逐步前进的方法,向防守狮垴山东北高地的14团2营阵地发起了攻击。

  经过一大的激战,片山仍然没有得到他想得到的东西。双方仍然在前一天的战斗分界线对峙。虽然狮垴山没有变化,但是整个正太路却发生着巨大的变化。在片山毫无进展的一天里,129师在正太路西段,又炸毁了几座桥梁,破坏了几十公里的铁路,卷走了几千米的电线。

  385旅利用战斗间隙进行了战斗总结。干部、战士纷纷拿出自己的想法和经验。有的说,日军在战术上从正面攻击的时候越来越少,多数是在近距离上对我军实施迂回包围。有的分析,这几天日军进攻的攻击精神明显不如从前,射击精度也很差,看来日军已经快完蛋了,把后勤兵和日侨都派到前线了。还有的战士讲,在战斗紧张时,有时他忘了拉弦就把手榴弹扔了出去。

  他刚讲完,引得其他的战士哈哈大笑。有的连长说,火力与运动的配合是一个很大的缺陷,如部队在运动时,火力没有很好地掩护部队运动。有的营长说,我们反冲击的方向往往选择正面,不知从敌人翼侧去突击,而将压制火力放在正面,冲锋时,我们的队形有些紊乱,没有组成集团式的冲锋队形。

  越说大家心里越清楚,各级指挥员对下一步的打法也逐渐地在心中清晰起来。

  屡战屡败,使片山恼羞成怒。他枪毙了两个退缩不前的日侨,给进攻的日军下了死命令——如不拿下狮垴山“统统死啦死啦的”。

  23、24日两天,倾巢而出的日军,在猛烈的炮火的掩护下这次不仅有地面炮火的支援,还有空中火力的支援,向狮垴山又发动了多次进攻。

  炸弹的气浪将地上的石子、尘土、树枝等统统掀到天上,然后又跟下雨似的,哗哗地落下来。负责观察的战士发现,从飞机投下的炸弹中,有一些没有爆炸,而是咝咝地胃着烟,闻过以后还有些头昏、恶心,他迅速将这一情况向旅里作了报告。陈锡联一看,知道鬼子又在投毒气弹了,他立即命令各营,将毛巾沾湿,捂在嘴上,迅速作好防毒准备。

  有些战士甩出手榴弹,用手榴弹爆炸后的气浪驱散毒气烟雾。其他战士一看效果挺好,立即效仿。在和鬼子的战斗中,八路军经常想出一些土办法,来对付日本人的洋玩艺。前边经常提到战士们用篮球胆做成手套,然后戴着这样的手套去破敌人的电网,也是以上办法对付洋玩艺的事例。

  8月24日,师里的一封电报,改变了385旅的任务,同时也就完全改变了狮垴山争夺战的格调。

  这封名为《令正太破击必须再坚持半个月》的电报,分析了129师当面之第4独立混成旅团固守待援的情况,要求129师所属各部树立坚定信心,并指出“今后任务在彻底摧毁铁路、桥梁、隧道、车站及一切建筑物,拼命搬资材,使敌无法修复,并继续扩张战果”。

  为保障主要任务的完成,师要求:陈锡联、谢富治指挥的总预备队3个团,以一部接收桑掌至张净镇段铁路工作,以主力位于桑掌、龙门村、曹梁地域,并控制北龙门以南之1528高地,但须留小部在狮垴山一带游击侦察,以保障破击,如阳泉之敌出击,主力则夹击消灭之。

  电报明确要求385旅除一小部分继续在狮垴山一带游击侦察外,主力则转为破路队。25日,为继续扩大战果,385旅奉命由预备队转为破路队。除旅留14团两个营及769团6连继续扼守狮垴山、西峪掌、冠山阵地外,主力则转移至龙门及上庄、曹梁、北垴之线。

  激战卷峪沟

  左翼纵队总指挥周希汉接受任务时的心情是很激动的。

  当刘伯承宣布完右翼纵队和中央纵队的任务后,继续宣布左翼纵队的任务时,没有指明由准来负责指挥左翼纵队,而是首先交待了左翼纵队的任务。

  他讲道:

  “左翼纵队由386旅的16团和决死1纵队的25团、38团三个团组成,担负寿阳至榆次间的破袭任务,应先集中兵力攻下芦家庄、和尚足、下湖、上湖、马首等车站和敌据点,得手后,视情况向北,向西扩大战果。”

  讲到这里,刘伯承停了一下。

  跟随陈赓一起来参加会议的旅参谋长周希汉正在按多年养成的职业习惯认真地进行着记录。

  周希汉是一个老资格的军人。1927年参加麻城起义时,他才14岁。在他的军人生涯中,干过很多部门,担任过麻城县独立营通信班长,独立团通信排长,连政治指导员,甚至还担任过红13师38团的共青团书记。后来调到红4方面军当参谋。八路军北上抗日后,他先任386旅作战股股长,后任旅参谋长。使他遗憾的是,在这些履历中,一直没有当军事主官的经历。

  前天,太岳军区接到129师刘伯承师长和邓小平政委转来的朱德总司令和彭德怀副总司令的预先号令:“命令太岳军区部队立即秘密地进行破袭正太路和敌人重要交通线的准备,并命令772团、16团和决死1纵队的25团、28团,待令参加正太破袭战。”接今后,陈赓即带领4个团经过5昼夜的急行军,穿过白晋铁路敌人的封锁线,马不停蹄地赶到寿阳以南25公里左右的松塔、白云村一线秘密集结。

  一路上部队斗志高昂,周希汉后来回忆说:行军途中,部队除了通过封锁线时保持肃静外,那真是一路行军一路歌。指战员的欢声笑语在群山中回响,战斗情绪十分高昂。

  他和陈赓到达师前进指挥所驻地石拐镇后,刘伯承、邓小平等人已经在指挥听里等着他们了。

  周希汉没有想到,就在这间既是作战指挥室,又是刘伯承和邓小平的卧室里,刘伯承的这一停顿,使他的军人生涯发生了改变。

  周希汉对这段往事的印象太深刻了。

  刘伯承用于指向上推了推眼镜,看着周希汉说:“根据陈赓同志的建议,决定左翼纵队由你指挥。”接着,刘伯承改变了语气,非常严肃而严厉他说:

  “一定要坚决攻下上述车站和据点,一定要遵守统一的时间,密切协同配合,一定要彻底破坏正太路。有的据点敌人守备甚严,要讲求战术,不能啃核桃,而是要一个一个地砸核桃。”他边说边挥起握得紧紧的右拳,有力地砸在桌子上。

  刘伯承的比喻向来是很生动的。特别是讲战术时,为了做到通俗易懂,他经常作一些很形象的比喻。刘伯承常用“牛的战术”来形容在战斗中使蛮力、拼消耗的打法,用“马的战术”来形容消极防御的打法,用“狼的战术”来形容机智、灵活的打法。

  身为386旅的参谋长,周希汉当然懂得“啃核桃”和“砸核桃”的区别。

  这里的核桃指的就是碉堡,“砸核桃”首先要狠,要一下子把核桃砸碎,不要陷入“牛抵角”的状态;其次要快,要以隐蔽的接敌动作,在敌人尚未反应过来时,迅速解决战斗。

  一向沉得往气的邓小平总是在刘伯承说完后,作补充交待。他对周希汉说:“左翼纵队这次没有配备政治委员,也没有配参谋长和政治部主任,都由你一人兼任。”邓小平是相信周希汉的,但还是问了他一句:“行不行?”

  中国人虽然有谦虚的传统,但周希汉这次没有谦虚。在战争年代,一个指挥员的自信心往往直接影响着战士的情绪,决定着一个部队在领导心目中的位置。周希汉很珍惜这次机会,他要让刘、邓放心。他听到问话后,马上站起来,立正后,坚定地回答:“坚决完成任务!”

  这句话虽然像现在电影里的台词,但在当时却是最合适、最恰当的语言了。

  这天晚上,即将第一次独立带兵的周希汉失眠了。

  会议结束后,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周希汉和陈赓回到宿舍,充满活力、爱开玩笑的陈赓对周希汉说:“你这个‘好战分子’,这回可以过打仗的瘾了!但你要记住刘师长讲的‘要砸核桃’,还有邓政委讲的,既要指挥好,坚决完成任务,又要把政治思想工作做好。你的担子可不轻呀!你要找各团的干部研究研究,‘三个臭皮匠,合成一个诸葛亮’嘛!”“你的担子可不轻呀”,周希汉躺在床上,刘、邓、陈的嘱托总是在脑子里翻腾,挥之不去。周希汉后来回忆说:我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要走——我对陈赓说。他说,你走吧!我也失眠。

  大战前睡不着的不止周希汉,还有陈赓,或许还有很多指挥员因为在等待着大战的到来而睡不着觉。

  八路军的将士因为大战即将到来而睡不着觉,鬼子、伪军因为不知大战即将到来而仍然睡得很香。大战发起后,睡不着觉的用枪口和枪声逼迫着唤醒了睡得很香的,使睡得很香的在醒来之后不得不穿上了衣服,举起了双手。

  这就是生活的辩证法,暂时睡不踏实,是为了永远能踏踏实实地睡觉。

  周希汉看着地图,脑子里仍然在考虑着刘伯承所讲的“砸核桃”的问题。

  周希汉的目光从东边的寿阳、马首、上湖,逐渐移向西边的芦家庄、榆次、太原,各个据点护卫着铁路,铁路又将各个据点和车站紧紧地连在一起。敌人采用的是蛇的战术,打尾则首至,打首则尾至,打中则首尾皆至。刘伯承“砸核桃”的指示,在周希汉心中越来越清晰。只有采用“砸核桃”的战术,迅速剥掉敌人的外壳,在太原、榆次方向的敌人尚未反应过来时,组织大量的群众对敌铁路进行破坏。“啃核桃”则不可能达到这种出奇制胜的效果。

  为了砸好“核桃”,周希汉作了如下部署:由16团攻打芦家庄车站,并以小部队向榆次方向佯动,牵制敌人;25团攻打马首车站,并派小部队牵制寿阳县城之敌;38团攻打上湖车站,并攻占下湖、和尚足两个敌据点。

  左翼纵队攻击方向打得最艰苦的是芦家庄。

  芦家庄是一个50多户人家的村庄,村南有一条东西流向的小河,雨季时河水湍急。材东是火车站,日军在车站周围修了4个碉堡,碉堡外有壕沟、铁丝网。芦家庄车站驻有日军原田大队的一个中队,有日军40余人和伪军20余人。

  16团团长谢家庆根据侦察的结果,决定以5个连配机关炮一门,袭夺芦家庄;另由两个连队配属工兵一部向榆次方向游击,监视和牵制敌人,并负责炸毁芦家庄至榆次段的铁路桥梁;另一个连队向北游动警戒,保护侧翼;留4个连为预备队。

  谢家庆将第一梯队的5个连部署在车站的南北两个方向,构成对车站的钳形攻势。攻击发起后,北边的两个连越过小河,向芦家庄车站以北的两个碉堡发起了攻击。攻下碉堡后,又继续夺占了芦家庄,并由西向东攻击车站。

  另三个连向车站以南的碉堡发起了攻击。在通过铁丝网时,受到了一些损失。日军发现八路军向碉堡发起攻击后,用密集的火力封锁了通道。一个破障队员冲上去后,把一根铁丝的一头钉入地下,另一头绑上一块石头,扔向铁丝网。他刚刚将石头抛出,就被一颗罪恶的子弹击倒在地。这些方法都是在战争中逐渐摸索出的对付日军电网行之有效的土办法。先将电网和大地相连,等于给电网安了根地线,再用铡刀砍电网时,就可以保障安全。

  可是石头搭上电网后,由于惯性过大,一下将另一头的钉子带出。另一名破障队员又冲了上去,匆忙中用手抓住钉子就往地下插,由于没戴用球胆改制的手套,触电身亡。

  战士们将仇恨化作力量,以勇猛的冲锋、压倒一切敌人的气势将碉堡拿下。之后,由东而西向车站扑去。

  16团的战士从东西两个方向向车站发起了冲击。喊杀声、枪弹的爆炸声撼动了整个车站,残敌也被八路军战士的声威撼动,放弃了车站向西逃去,在西边遭到了16团占领芦家庄部队的迎头痛击。敌人如惊弓之鸟,又掉头向东逃窜,在东边又遇到了16团攻击车站的一个营。东也不行,西也不行,敌人在绝望中,占领了车站的高房负隅顽抗。

  经常在庄稼地里遭到日军火攻的八路军现在要以牙还牙,也让鬼子尝尝火攻的滋味。柴草堆放好了,燃烧弹扔出去了,火呼呼地着起来了。在烟火翻滚中,鬼子坚持不住了,又退守到火药库。主攻营配属的机关炮开始发挥作用了。猛烈的炮火将仓库的弹药引爆,残敌又窜入一所学校的教室中固守。

  指挥所里的周希汉不断接到胜利的消息。

  战斗发起后的1个多小时,38团6连迅速攻占上湖车站,全歼守敌,并生俘敌车站站长。25团7部以勇猛的动作,经过艰苦的攻击,占领了马首车站,击毙敌小队长1名,士兵24人。

  从上级传来的消息也同样令人振奋。

  聂荣臻指挥的晋察冀军区部队占领了正太路上的战略要地娘子关,炸毁了井陉煤矿;贺龙、关向应指挥的120师和晋西北的部队,同时向同蒲路北段及静忻公路出击,385旅一举攻下康家会,全歼守敌,并歼灭由静乐增援之敌40余人。

  总部发来电报,称百团大战“将成为中外战史上最光辉的名词”。

  令周希汉遗憾的是未能全歼芦家庄守敌。由于21日天降大雨,芦家庄又有几百日军增援,16团各攻击部队之间的联络又不通畅,使芦家庄退守学校的一部日军侥幸逃脱。

  战斗进行得很顺利,但周希汉的心始终放不下来。28团5连反偷袭成功的消息,既使他高兴,又让他担忧。

  和日军打了三年多的仗,日军的脾气周希汉是很清楚的。只要八路军在某个地方狠狠地揍了日军一下,日军总要集中一定兵力进行报复,否则大日本皇军的这口气是咽不下去的。百团大战这样大的破袭行动,打得日军焦头烂额,晕头转向,日军一定会集中兵力进行报复。

  战斗打响后,周希汉既要关注破路群众的安全,又要关注部队的疲劳情况。而最让他担心的则是部队因胜利而松懈,对敌人的报复行动失去警惕,遭至不应有的损失。

  担心、忧虑,连日的不睡觉,使周希汉的眼睛慢慢肿胀起来,就是老百姓所说的“上火”了。

  肿着眼睛的周希汉正是用眼睛的时候。为保障扩大战果,防止敌人报复,周希汉除派部队和侦察员加强对榆次敌人的侦察和警戒外,每天还亲自到羊头崖指挥所正西、西北、西南的三个高地了望哨,用望远镜观察战场情况和榆次、寿阳方面敌人的动静。

  周希汉得到的消息仍然使他睡不着觉。从8月26日起,周希汉连续得到榆次抗日政府和侦察部队关于榆次之敌不断增加的报告。

  周希汉下达的命令和得到的消息都在增加。加强战备,抓紧破路,加强监视,命令一个接一个地下发,敌人在增加、增加、增加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

  8月30日下午,在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之前,周希汉早已预想到的情况出现了。在望远镜中,周希汉看到十多公里外的山梁上,有一路行军纵队时隐时现,像蚂蚁爬行般地蜿蜒西行。日军终于出现了。

  周希汉一面将情况迅速上报刘、邓和陈赓,一面命令16团团长谢家庆速带两个营,占领芦家庄西南12公里的高坪阵地,阻止敌人的侧后迂回,掩护群众和部队继续破路。

  双方一经接触,战斗就异常激烈。

  31日,日军500余人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向高坪阵地发起猛烈的攻击。

  激战中,周希汉得到了刘,邓首长的指示:

  “应坚守高坪、道坪阵地,掩护破路群众有秩序地撤退后,你部应经松塔、马坊进至石拐以北地区,协同385旅消灭突进石拐之敌。”

  对于如何执行这个指示、是否执行这个指示,在实施过程中,由于情况的变化,构成了对周希汉的重大考验,使第一次担任纵队指挥的周希汉在这个临时职务上走向了成熟。

  当周希汉赶到高坪时,坚守高坪一带的部队已经处在敌人的三面包围之中。增援芦家庄之敌的一部,正向南进至戈山一带,企图攻击高坪阵地的右翼;向东南方向运动之敌约500余人,已占领高坪左后方的高家山,威胁着高坪的左侧翼;自寿阳向南运动之敌千余人已占领河底村,正从北向南对我合围。

  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情况的发展已经完全不同于设想。

  原计划左纵队在完成阻击任务后,经松塔、马坊地区,在石拐以北协同385旅消灭突进石拐之敌。现在,日军一部正欲继续向129师后方迂回,妄图围歼129师于松塔、马坊地区。师指挥所还在石拐附近,这股敌人已经威胁到师指挥所的安全。情况已经无法上报,周希汉面临第一次临危处置。

  周希汉能够得到陈质的推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陈赓是129师有名的虎将。在香城固战斗后,日军打出了“专打陈赓”、“专打386旅”的牌子。

  陈赓除了打仗出了名之外,还有一个特点是人所共知的——看人看得非常准。经陈赓当红娘而结成百年之好的夫妻在八路军中可不是一对两对。像我们熟悉的彭德怀与浦安修的婚姻、肖华与王新兰的婚姻都是陈赓牵的线、搭的桥。这次又是陈赓搭桥把周希汉和左翼纵队总指挥联在一起。

  周希汉没有辜负陈赓的推荐。陈赓也没有看错人。

  周希汉针对三面受围的不利局势,立即命令25团阻击寿阳方向的敌人,掩护破路群众安全转移后,再进至松塔地区;又令38团向16团靠拢,占领柳树坪、松凹一线高地,配合16团采用交替掩护、节节抗击的战术,阻敌前进,保障师主力右翼的安全。

  完成阻击任务后,周希汉指挥26团、38团于9月2日凌晨转移到松塔东南13公里左右的上瑶岩、羊儿岭、红崖、上葫芦把一线高地时,发现左右两翼的两条山沟里火光一片,烟雾弥漫,人喊马嘶。搞不清是日军还是八路军。

  正在准备派出侦察,一个走错方向的伤兵揭开了谜底。他告诉周希汉,说:“卫生部钱信忠部长带的伤兵在左翼卷峪沟。”右翼是敌人,左翼是友军和伤员。

  是去完成刘、邓的指示中所要求的配合385旅歼灭突进石拐之敌的任务,还是就地转入防御,掩护友邻部队和伤员?周希汉面临第二次临危处置。

  肿着眼睛的周希汉对形势看得是很清楚的。

  他召集16团团长谢家庆、政委陈悦常和38团团长蔡爱卿、政委刘有光在山顶一棵大树下研究了情况,决定38团占领红崖一带的高地,16团占领羊儿岭和上岩等高地,构筑工事,坚守阵地,掩护友邻部队和伤员安全转移。

  周希汉的部署正中要害。部队刚刚进入阵地,500余敌人就在炮火掩护下向阵地猛扑过来。16团坚守的羊儿岭阵地受到的冲击尤其强烈。由于敌众我寡,激战半小时后,阵地被敌人占领。

  形势很危急。周希汉也感到压力很大。压力大还不仅仅是因为防御正面的敌军要多出己方好几倍,卷峪沟内有友邻和伤员,防御任务很重;更重要的则是师里交待的任务和眼前的当务之急发生了冲突,使周希汉分身无术。

  周希汉回忆道:刘、邓首长交给我配合385旅歼灭突进石拐之敌的任务,我一直记着,怎么也放不下,总想在掩护友邻部队和伤员转移后,尽快摆脱敌人,向石拐以北地区转移。

  在战火中成长起来的很多将才,有时做出的决断很今后人不解。因为从当时的情况看,有两种或更多的选择,而他们选择了其中的一种,后来经实战检验他们选择对了,这种能力恐怕书本上很难学到,也就难免让后人不解了。

  周希汉正是在多种选择中选择了正确的一种。

  就在这关键时候,周希汉看见有两个人从卷峪沟方向气喘吁吁跑上山来。原来是刘、邓派警卫营长向他传达口头命令:“要死守阵地,没命令不得撤退。”这时,周希汉才知道师指挥所也在卷峪沟内。

  “要死守阵地”虽然是一道令多少将军望而生畏的命令,但此时此刻却令周希汉感到一阵轻松。他从痛苦的抉择中摆脱出来了。

  周希汉马上部署夺回羊儿岭,命令16团以2个连的兵力从上瑶岩向南出击,攻击羊儿岭敌人的左侧后背;38团以1个营的兵力,从红崖向北出击,攻击羊儿岭敌人的右翼;谢家庆团长带16团4个连分3路,从正面向羊儿岭实施反击。

  冲锋与反冲锋,攻击与反攻击,多达13次。有时冲击与反冲击是以肉搏战而告终的。有两个团长、政委亲自带领部队冲击,八路军志在必得,日军则必须死守。施放毒气,飞机连续低空轰炸扫射,日军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

  八路军则多方向、多批次地连续冲击。这个时候,双方都已毫无保留,拿出了最大的力量。

  有时候可以说一场战斗是比双方的力量,有的时候比的却是意志。双方打到短兵相接的时候,不仅可以看到对方的枪刺在阳光下闪烁,甚至可以看到对方被战火熏黑了的面孔。

  经过两个小时的激战,日军终于抵挡不住八路军勇士的勇猛冲击,从羊儿岭溃退下去。

  占领羊儿岭后,周希汉立即命令加紧构筑工事,准备迎接敌人疯狂的反扑,当过参谋长的周希汉在部署兵力时细致周到,他命令16团以三分之一的兵力坚守阵地,主力疏散隐蔽为预备队。

  这一着非常有效。鬼子每次冲击,都伴随着飞机、大炮的掩护。前沿阵地上少布兵,则在敌人的炮火下,伤亡大为减少。不断地得到后备力量的补充,使第一线阵地总能保持一定的有生力量。

  八路军越战越勇,战斗情绪越战越高。阵地始终牢牢地掌握在八路军的手中。这次阵地防御战,从9月2日6点半打响,一直到21点半结束,整整持续了15个小时,共毙敌300多人。战斗结束后,按刘、邓首长命令,部队转移集结待命。

  到达集结地后发生的一件事使周希汉劳顿全消。周希汉是这样描述这件事的:

  周希汉本来想躺下睡一觉,但一闭上眼,战士们在战场上同敌人肉搏时的情景就出现在眼前,正欲睡不睡时,参谋向福廷跑来激动地对他说:“参谋长!首长们都来了!”周希汉惊奇地间“哪里来的首长啊?”向福廷说:

  “你快出去看吧!”

  周希汉急步跑到大门外,真想不到,北方局书记杨尚昆、18集团军总政治部主任罗瑞卿和副主任陆定一等同志都来了。罗瑞卿同志紧紧地握住周希汉的双手,说:“希汉呀,今天你们打得很坚决,很顽强!打得好!”杨尚昆同志接着说:“你们的任务完成得很好,保障了首脑机关的安全。我们是代表朱、彭首长和刘、邓首长来慰问你们的。”他们又一次一一同周希汉握手。

  进到房里后,首长们询问了周希汉是如何转移到卷峪沟的。周希汉回答后,首长们说:你们在和上级失掉联系的紧急情况下,机动灵活地处置情况,部队打得很顽强。希望你们好好地总结经验,发扬这种英勇顽强的战斗作风,今后更好地多打胜仗。现在你们已转移到外线来了,要让部队好好休息一下,恢复恢复体力。

  晋西北告捷

  8月8日,晋西北兴县蔡家崖120师师部。

  贺龙和关向应拿着刚刚收到的总部关于开展正太破击战役的《战役行动命令》,研究和讨论着。半个小时后,贺龙把那只永不离手的木雕烟斗放在嘴上,深深地吸了一口,说,“把我们的意见向总部反映一下。”

  贺龙和关向应的想法与总部的意见不完全一致。八路军总部在电报中分配给120师的任务是,集中主力,破坏榆次到平遥段的同蒲路,配合兄弟部队向正太路进攻。

  贺龙和关向应的意见则是将120师的主要破坏路段放在同蒲路北段和忻静公路间。

  榆次向南是太谷,太谷再向南就到了平遥。总部的意见是要120师将主力放在榆次南边120师的意见是将主力放在榆次以北的忻县至朔县之间。

  八路军总部的意见和120师的想法中,虽然执行任务的路段都是在同蒲路上,但这一南一北,却是差别很大。在榆次以南路段上用兵,则可直接敲山镇虎;在太原以北用兵,采取的则是围魏救赵的策略。

  关向应对贺龙说:“我们要做到知彼,但不能忽略了知己。经过夏季反‘扫荡’,部队还没有恢复,在同蒲路北段开刀,拽住筱冢的牛尾巴,更适合我们的情况。”

  120师实在太疲劳了。

  这一年的夏天,晋西北抗日根据地刚刚粉碎了日军残酷的夏季“扫荡”。

  晋西北抗日根据地当面之敌第3、第9、第16独立混成旅团和第26师团各一部,约有2万人。第9独立混成旅团的司令部设在太原。

  日军1个师团、3个旅团”为防止该地区共产化”,从6月6日至7月6日对晋西北抗日根据地发动了联合“扫荡”。关于这次“扫荡”,日军是这样记述的:

  “山西省西北部是共军120师及前发生兵变的山西新军的根据地。第1军在方面军指导下与驻蒙军相配合,企图消灭盘踞在兴县、临县、奇岚及岚县地区的共军,以防止该地区的共产化,并削弱中共在同蒲线以东策划的活动。为此,自1940年5月中旬进行了作战准备。”

  为此,日军计划首先在晋西北根据地将120师分割包围,如在晋西北根据地中部不能实现预期目的,则压迫120师至黄河沿线,逼迫120师背水一战。

  6月6日,日军15000人同时出动,实施预期作战。

  贺龙把烟斗叼在嘴上,烟雾使他的眼睛微微眯着。两把菜刀起家的贺龙,从来没有在困难面前后退过。兵来将挡。日军分三路向晋西北进攻,贺龙也分三路退敌。一路吸引敌第26师团和第3旅团,不让其进入根据地;一路插向敌后,威胁敌军后方,围魏救赵;最后一路在根据地内部运动游击,寻机歼敌。

  日军左突右冲,频频扑空。7月1日,日军合击兴县120师主力扑空。

  贺龙判断日军各路进攻部队也已是强弩之末,决心集中第358旅、独立第1旅、独立第3、第5支队,由张宗逊、李井泉指挥,准备在兴县以东伏击来犯之敌。7月4日,敌进入伏击圈。由于敌兵力过多,激战至黄昏,未能结束战斗。此后,敌后续部队陆续到达,贺龙决定120师各部撤出战斗。

  历时一个月的反“扫荡”战役,120师主力与地方武装共与日军交战251次,毙伤敌4000多人,彻底粉碎了日军消灭120师于晋西北的企图。

  晋西北的形势是很严峻的。

  日军敢于肆无忌惮地对晋西北根据地发动大规模的进攻,是因为日军已和山西军阀阎锡山偷偷地作了朋友。1939年11月,阎锡山密令旧军第13集团军总司令王靖国、第6集团军总司令陈长捷各派代表1人,在临汾后村同日军进行谈判。日本人为了要阎锡山反共,答应归还阎锡山在山西的工矿企业的49%,全部归还阎锡山各将领的住宅。同时日军还答应给晋绥军提供军械弹药,帮助阎锡山剿共。

  国之将亡,何以家存。阎锡山是不懂这个道理的。

  在阎锡山眼里,国是蒋介石的,只有山西这个家才是他的。为了家他可以和日本人谈判,可以把枪口转向刚刚帮助他守卫过家的八路军。

  1939年12月,已从日本人手中得到家产的阎锡山,下达了要决死第2纵队破击同蒲路霍县至灵石段。这是阎锡山送给日本人的一个礼物,因为日军已经集结了数千人在韩信岭地带,正在等着决死第2纵队钻进口袋。

  阎锡山这个命令中的潜台词,实际上已是司马昭之心——尽人皆知。决死第2纵队当然不能执行这个命令。

  于是,阎锡山终于找到了借口。

  紧接着,阎锡山通电全国,宣称决死第2纵队“叛国”。

  之后,阎锡山对决死第2纵队、抗日政府,牺盟会干部、八路军后方工作人员大开杀戒。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第120师于2月初返回到晋西北根据地,不得不从抗日最需要的地方撤回来,加强晋西北反顽斗争的力量,打击晋西北地区的旧军和气焰越来越嚣张的地方顽固势力。

  军事形势紧张和群众基础薄弱是贺龙有所顾虑的两个主要原因。山西是阎锡山的老窝。在这里,封建势力顽固,反共势力猖厥,群众基础比较薄弱。

  120师的主力部队长期在外,深入的、广大的群众工作才刚刚开始。

  1938年底,日军对冀中根据地发动了连续的进攻。冀中军区吕正操告急。中央军委急令贺龙、关向应率师主力开赴冀中。

  贺龙、关向应临危受命,到达冀中后,在10天内,连续打退日军两次进攻。根据中央的指示,第120师与冀中军区党政军共同组成冀中军政委员会,贺龙任书记,统一领导冀中的党政军工作。随后又成立了冀中总指挥部,贺龙任总指挥,关向应任政治委员,吕正操任副总指挥。

  冀中实行了统一领导后,于4月底在齐会打了一个漂亮的大歼灭战,歼灭日军第27师团第3联队第2大队大部。齐会战斗的胜利,使冀中的形势渐趋稳定,为冀中抗日力量的发展提供了有利的条件。

  1940年1月,贺龙、关向应挥师回到晋西北后,不仅要进行军事斗争,还要进行经济斗争。

  1940年是晋西北抗日斗争最艰苦的岁月。日寇在对晋西北抗日根据地进行残酷“扫荡”的同时,又加紧了对边区的经济封锁。蒋介石、阎锡山也不想让八路军顺利的发展,和日本人一起对边区实行物资禁运,企图困死、饿死抗日根据地的军民。

  那时晋西北抗日根据地流传着一个“老总开店”的故事。

  1940年入夏的一天,120师管理生活的几个干部,抬着一筐西瓜来到师部。贺龙问:“这是干什么?”

  “西瓜丰收了。送几个瓜请师首长尝尝。”

  “不会过日子。把西瓜吃到肚子里,就什么都没有了。如果把西瓜卖掉,不是还可以换回一些生活用品吗?”

  几个送瓜的干部不得不佩服贺老总比他们想得更远。当时晋西北已贫困不堪,部队有时只能靠黑豆充饥。回去后,他们迅速实现着贺龙的想法。

  他们先把西瓜卖掉,再把卖西瓜的钱,买一些根据地急需的生活用品,再把这些物品在根据地内出售。就这样往返了几次之后,他们手里居然有了一定的流动资金。于是他们又办了一家“民生商店”,大概是取改善民众生活的意思吧。

  “民生商店”办起来后,生意出奇的好。很多当地的商人都来和“民生商店”做生意。因为他们觉得“民生”是贺老总开的店,不会赖帐,有信誉。

  “民生商店”为晋西北抗日根据地的经济发展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8月15日,120师正式将修改后的作战计划上报。

  计划上报后,贺龙、关向应将旅、团领导召集到一起,进一步明确了各个单位的任务。

  由于120师修改后的计划上报得比较晚,距离百团大战正式开始的时间很短,120师没有下达正式的作战命令。但我们完全可以从贺龙的一个讲话《百团大战的一个侧面——晋西北》中了解贺龙当时的想法。他认为:晋西北,也就是同蒲线的北段,只是这次战役的一个侧面。但是,由于它和这次战役的正面——正太线紧相连接,是敌人增援最便利的一条交通要道,所以,在同蒲线上的配合行动,对于争取整个战役胜利是有重要意义的。

  我们120师在百团大战的统帅朱、彭总副司令的领导与指挥之下,协同晋西北的友军、新军各部,便也同时在同蒲线北段全线出击。

  这样大规模的战役进攻,在抗战以来还是第一次。这次伟大的行动不但使敌人的力量受到严重的打击,打击其进攻我和大西北的阴谋计划,更使敌后广大地区以及全国的同胞明晰地看见中国的力量是如何显著地发展着,尤其使敌占区的同胞万分兴奋,因而更加看清中国自身的力量,坚定最后胜利的信心,而敌人的欺骗夸张终归于破产,一切对抗战悲观动摇的念头也归于破产。

  这次伟大的战役对于转变华北战局,坚持敌后抗战,尤其有重大的意义。

  敌人正企图以修公路,筑据点,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囚宠政策”,隔离和缩小我各个抗日根据地,扩张其占领区,以巩固其在华北的统治。可是这次战役将使敌人的企图受到严重打击,而使我们的抗日根据地更得以扩大与巩固,并取得密切联系,进一步打成一片,粉碎敌人的“囚笼政策”。

  按照贺尤、关向应拟定的作战部署,任务区分为:以358旅向忻静公路破击,并协同独立第1旅715团相机攻占岚县、东村;独立第1旅第2团相机攻占离石以北的石门堰和寺圪塔等据点;决死第2、4纵队破击汾离公路,并相机收复该线上之敌据点;独立第2旅破击同蒲铁路朔县至宁武段,并相机攻占某些据点;工卫旅一个团和师特务团,位于太原以北的同蒲铁路高村至于社间实行破袭;暂1师位于五寨、神池间,保障独立第2旅之翼侧安全。

  受领任务后,张宗逊就率领358旅向康家会进发了。

  抗日战争爆发,红军改编为八路军,给了张宗逊大显身手的机会。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后期,张宗逊担任过红军大学参谋长、中央军委第一局局长,在总部机关待着,虽然能够和老总们学到很多东西,但他总渴望挥戈纵马驰骋疆场的那一天早些到来。抗日战争爆发后,张宗逊被任命为120师358旅旅长,随120师挺进敌后,转战于晋西北地区。他打的最痛快的一仗是1938年11月,为配合晋察冀军区军民粉碎日军对五台山区的围攻,指挥358旅在五台县滑石片歼敌一个大队。这次师里把破袭忻静路这块硬骨头交给他,张宗逊感到责任很重。

  忻静公路远远地伸入晋西北抗日根据地腹地,对晋西北抗日根据地构成了极大的威胁。贺龙认为,趁此次交通大破袭战,狠狠地搞它一下,把敌人变成缩头乌龟,让敌人不敢轻举妄动。

  康家会是忻静公路上最大的据点,紧挨着据点是一个大粮站,由日军第9独立混成旅团第39大队一部50余名日、伪军守卫。康家会西侧利润村驻有10余名日军,东侧石神材驻有30余名日军。此次让358旅攻打康家会,就好比是拿着铁锤去砸蛇的七寸,正中要害。

  贺龙考虑的还不只是一个康家会,他指示张宗逊要作好打大仗的准备,要敢于消灭来援之敌。

  根据贺龙的指示,张宗逊作了如下部署,以358旅4团2营攻打康家会,以1、3营埋伏在康家会东侧,准备伏击由石神村出援之敌;以358旅716团在康家会以西的砚湾设伏,准备打击由静乐出援之敌。

  当358旅赶到康家会村外的时候,已是半夜。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吹着树叶发出哗哗的声音。

  张宗逊一声令下,两个攻击小组悄无声息地蹿了出去。日军哨兵没有发觉任何动静,仍然怀抱着三八大盖在岗楼上来回地走动。

  左边的攻击小组已经砍断了铁丝网,正在隐蔽地向岗楼下摸去。右边的攻击小组在砍断铁丝网时,弄响了挂在铁丝网上的铁铃子,当当的响声,惊醒了昏昏欲睡的哨兵。哨兵“哗”的拉开枪栓,朝下面问道:“什么人的干活?”

  没有人回答,只有几个黑影在迅速地朝岗楼下接近。

  日军哨兵的枪声响了。

  枪声就是命令,358旅两个连迅速朝岗楼扑去。

  碉堡里的敌人一边穿衣服,一边抓枪。有的拿错了衣服,有的抓错了枪,乱作一团。

  在东边碉堡的机枪响起来的时候,358旅4团2营4连的一个排已经进到了碉堡的下面,两个战士转身来到了枪眼的下方,将身上的三颗手榴弹捆在一起,拉弦后扔进了碉堡。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机枪顿时不再响了。

  经过40分钟的激烈战斗,4团干净利索地拿下了康家会。

  战斗并没有结束,只是暂时告一段落,敌人不会善罢甘休。

  第二天凌晨5点多,从静乐赶来增援的两卡车日军,沿着忻静公路朝着康家会开过来。

  埋伏在康家会以西砚湾的716团早已等得不耐烦了。716团将2营放在中间,负责从正面打击敌人;将1、3营放在左右两翼,待战斗打响,负责从两翼向敌人进攻。

  虽然早晨的雾气挡住了大家的视线,但从由远而近的车声中可以感觉到日军汽车正在向这边驶来。一个战士把耳朵贴在地面上,高兴地说:“我听到了!鬼子终于来了!”

  团长对大家说:“一定要放近了打。叫敌人来得了,回不去。”

  汽车越来越近,埋伏在公路两侧的战士已经能够透过薄雾隐约地看到汽车的影子。

  汽车到了只有百米左右时,突然停了下来。日军听到康家会的方向静悄悄的,犹豫着不敢再往前驶了。几个军官模样的日军,下车来嘀嘀咕咕了一阵,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埋伏的战士都紧张得不得了,生怕即将到手的鸭子又飞了。

  日军嘀咕了一阵子,终于又继续向着康家会的方向开过来。

  到现在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日军又继续前进的。总之,他们犯了一个再没有机会改正的错误。

  随着716团团长的一声“打”,所有的轻重火器全都在这一时刻开了火。

  第一辆汽车被打着了,车上的日军纷纷跳下车来。第二辆汽车上的日军一看中了八路军的埋伏,就想掉转车头往回开。可现在已经由不得敌人了,埋伏在两翼的1、3营迅速插了上去。

  日军无所依托,转瞬之间变成了瓮中之鳖。

  这一仗除几个日军逃脱外,歼敌40多人。

  贺龙评价康家会战斗是晋西北“抗战第四年的第一次光荣的胜利”。

  昔日像一条巨龙穿越在崇山峻岭中的正太路,在百团大战第一阶段后,则像被抽去脊梁骨一样,毫无生气地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日军第1军参谋朝枝繁春大尉在日记中是这样记述的:

  正太路沿线各小据点,大半已被消灭。可以望见沿线制高点八路军了望哨。多处枕木被烧毁,铁轨被拆除,铁路、桥梁大部遭到破坏或损坏。沿途村庄、居民或逃走或被八路军带走,房屋皆空。至阳泉旅团司令部时,全面战况业经脱险,已可安心。但是,此等局面的出现,认为是许多运送退伍士兵回国的列车偶然停留娘子关、阳泉之间,使敌人判断错误,而停止其攻势。

  陈赓一个月后,有事路过正太路,战后的残迹仍然满目皆是,铁路两侧到处都是尸体和被烧得弯弯曲曲的铁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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