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洋泾浜英语研究述评与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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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标题:中国洋泾浜英语研究述评与探索

根据中、英文语料和研究文献,对中国洋泾浜英语(CPE)研究主要领域的主要问题和主要进展进行评述,并就某些问题展开简短探索。
近代,汉语与外语接触,形成了一种以汉语和英语来源的成分为主要成分的有限混合口语。(注:“有限”的含义,见佐伊基,1989:83,参考Dennys, 1878。)约1720年至约1950年,中国的许多地方都可听到这种语言,当时称为“番话”、“广东番话”、“洋泾浜”、“别琴”等,英语文献中称之为Chinese broken Endish、Canton English、China Coast English、Pidgin(注:一般认为Pidgin是business的广州话讹误发音,Downing(1838, v. 2: 295)似乎是最早的解释,又参考Hall, 1955: 30~31。Whinnom(1971)、Ferguson & DeBose(1977)认为CPE是creole或lingua franca;周振鹤(1998: 202~203)、吴义雄(2001)主张将CPE分称为“广东/广州英语、“洋泾浜英语”,本文均不从。)English等。当代,汉语文献一般称之为洋泾浜英语,英语文献一般称之为Chinese Pidgin English。本文称之为中国洋泾浜英语,简称CPE。
作为世界上最古老的洋泾浜英语之一、太平洋地区最古老的洋泾浜英语(Hall, 1955: 15, 28~29; Holm, 1988~1989, v. 2:512~517;Selby & Selby, 1997;Mühlh usler, 1996: 28),CPE在世界洋泾浜语言研究中占有极重要的地位。本文中,我们根据中、英文文献(截至2002年底,个别文献例外),对CPE研究的主要进展进行评述,并对某些问题展开我们的简要探索。
一、资料与一般研究评述
中、英文文献所反映出来的CPE资料搜集、整理工作和研究工作,在质和量两个方面,都有较大的差别。
中文文献中少见CPE资料的搜集、整理工作,最近才有人开始留意,如周振鹤(1996,1998)所进行的考释、还原工作。而在实际上,成于清代、民初的许多资料中常有可用材料。例如,张海鹏(1995:591)提到,清代徽商江有科的一册札记中有江有科从1827年起在广州从事茶叶生意时抄录的、用汉字注明音、义的英语对照材料,总计多达数百条,学术界迄今没有使用。此外,清代、民初也留下了一些CPE教学材料和CPE创作资料,也同样不为人知,更加缺乏搜集、整理。CPE中文资料工作任重道远。
研究方面,20世纪80年代之前,只有陈原较多地涉及了CPE。陈原(1979:53)指它为“语言污染之极致”,带有浓厚的价值评价色彩,反映出当时中国学术界对CPE偏于负面的认识。1980年后,评价、介绍工作增加,而且价值评价开始向学术评价转变。例如,叶蜚声、徐通锵(1981)进行了颇为客观、准确的介绍;陈松岑(1985:96)的简短评论,虽然可能不尽准确,但已不见价值评价色彩;而游汝杰、周振鹤(1986)的简短引用、介绍,使CPE得到了相当广泛的注意。1990年之后,研究工作增加,周振鹤(1996,1998)的论着,主要以上海地区的CPE为对象,兼及广东地区,进行了研究,章文钦(1994)、刘圣宜和宋德华(1996)、吴义雄(2001)、张振江(1999,2001,2003)主要以广东和香港地区的CPE为对象进行了探讨。从总体上看,中文文献反映出来的学术研究工作,还处于起步阶段。
外国人较早较多留意CPE(DeCamp,1971,1977),英语文献中CPE语料的搜集、整理以及研究工作,都多有可观。
CPE的语料主要记录在英语文献中。早期的语料主要见于十八十九世纪来华西人的日记、游记、战记之类的作品中,多是举例,且多都带有猎奇、否定的态度。已知最早的资料性文献,是Anson(1748)和Noble(1762),两者都记录了18世纪40年代广州、澳门等地的资料,是弥足珍贵的文献,对CPE的研究具有不可替代的意义,后代有关CPE最早的语用、语言特征等的认识,多依赖于他们。19世纪这类文献较多,从语料价值着眼,最为重要的可能是Williams(1836,1837)、Downing(1838)、Hunter(1852,1882)、Anon(1857)、Hayes(1878)、Shaw(1897)等等。20世纪最重要的文献,有Airey(1902)、Norman(1902)、Hill(1920)、Reinecke(1937)、Hall(1944)、Collis(1946)、Thompson(1958)、Leland(1977)(后者是“创作”,但被认为有极重要的价值,参考Tryon,1996)等。这些着作中,有的还尝试进行了语词考释和词典性资料书的编辑,与早期的猎奇性质不同。
由于汉字、汉语特点的限制,CPE的许多特征由中文文献无从观察,因此,英语文献是研究CPE的主要依据。但是,英语材料散见各处,迄今只有有限辑录,使得全面、深入研究甚为困难,集成性辑录工作已成为当务之急。
研究方面,Dennys(1870,1878)似乎是英文文献中最早从学术的角度涉及CPE的,他简要讨论了CPE形成的原因、过程以及语言特点、语言功能等问题。但其后相当长时间内,英文文献中的工作主要限于CPE语词的辑录、考释,如Hill(1920)。其中,Couling(1917)是第一本西人所编的中国百科全书性着作,所收的CPE数量较少,但颇有参考价值。例如,林则徐致英国驻华代表律劳卑的信中,称律劳卑为“barbarian eye”。本书(P43)指出“barbarianeye”是汉语“夷目”的洋泾浜英译,并且解释了中国人为什么会这样译,以及外国人为什么会认为带有侮辱性质。
20世纪初,Reinecke(1937)研究CPE,对其产生、发展、传播和消亡等都提出了明确的看法,并第一次进行了分期(Reinecke,1937:772~787; Shi 1994正确地指出了其分期是基于社会学标准),这奠定了CPE科学研究的基础。二次世界大战初,Hall成为第一个主要由语言学来深入研究CPE的大家,并最终创建了洋泾浜语言学科。他的许多论着(尤其Hall,1944,1966),在CPE的语料搜集和语言特征分析两方面都卓有贡献。由于他是具有广阔的语言学视野的、卓有成就的罗曼语专家,加上对世界洋泾浜语言有深刻的了解,所以其CPE研究,能够把微观与宏观相结合,归纳出CPE的具体理论和洋泾浜语言的一般理论,并把CPE与世界洋泾浜语言、世界语言联系起来。(注:Hall看到了洋泾浜语言在研究语言的发生、语言关系等方面的意义,使洋泾浜语言的研究与H. Schuchardt开创的语言接触研究联系起来,挑战了谱系发生学理论。但他本人否定H. Schuchardt的研究,参考Hall(1963: 13~14)、DeCamp(1977)和Schuchardt(1980: 1~14)Gibert的评价。)Reinecke、Hall堪称CPE研究的标志性人物,后代的CPE研究者多深受他们的影响。
当代的着名CPE研究者各有特点。如P. Baker和Mühlh{}usler的研究具有广阔、深厚的语言学、历史学和人类学背景,P. Baker(1987)以及P. Baker和Mühlh{}usler(1990)是少有的力作;Bohon讨论了英语在中国的历史及不同的历史形态,考古、审音建功甚多;Holm总结了已有的CPE资料和研究进展,并把CPE与世界洋泾浜语言相结合;A. Selby和S. Selby主要专注于华南CPE的早期形态;Sebba从语言接触的立场立论,探求CPE的语言接触特征;Shi以Hall(1944)为基础,较为全面地讨论了CPE的语言特征。总括而言,在研究CPE时他们继承了Reinecke、Hall的思路,多是把CPE放在世界Pidgin、Creole和Lingua Franca大背景下,或置于语言接触背景下,结合人文、社会学科,比较、参证CPE与其他语言的同、异,探索发生学、类型学、语言接触等关系,讨论CPE语言特质及人文、社会含义,这种既根植于本体又不仅限于本体的路向,极为可取。
CPE的资料工作和研究工作都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未来的研究不但要加强资料收集和整理,而且要继续拓展视野和思路。
二、CPE起源研究的评述与探索
中外学者关于CPE起源的研究思路和成果,可以归结为两个基本的流派:一源论和独立起源论(Thomason, 2001:157~221;Holm, 1988~1989 vol. 1:13~70; Arends et al., 1995: 87~134)。
一源论(monogenesis)实际上并不只是一种理论,而是对有一定关联的许多理论的泛称。关于这些理论,Thomason(2001:176~177)、Holm(1988~1989 v.1:44~51)、Arends (et al.1995:87~134)和DeCamp(1977)都有介绍。这些理论各有特定的形态、内涵,彼此甚至可能差别甚远,但基本上都主张洋泾浜语言有同一来源,认为歧异是分化发展的结果,由中可看到谱系论的影子。
不过,具体到洋泾浜语言如何同一、什么层次上同一,各种理论的具体内容并不相同。跟CPE起源有关的,又可以归纳为两种主要假说:(1)Whinnom(1956)首先提出的理论认为,全世界的洋泾浜语言只有同一来源,因而CPE与世界洋泾浜语言同源;(2)一般统称为South Seas Jargon的理论认为,太平洋地区洋泾浜英语有同一来源,因而CPE与太平洋地区洋泾浜英语同源。这两种理论目前都尚缺乏充分、明晰、一致的论证,后者的可信度相对较高,代表论述有Clark(1979)、Mühlh usle(1986,1996)和P.Baker(1987)等。前两者描述了太平洋地区古今各种洋泾浜英语变体之间的关系(Mühlh usler,1996:28并有图示,但是又表示图中语言间关系不能肯定),指出本地区的洋泾浜英语都与CPE有着某种关系,而CPE是最为古老的,似乎暗示其他变体由CPE发展而来。但是,他们没有直接讨论CPE的起源,没有明确指出CPE是否就是祖语。P.Baker(1987)分项目比较了这些洋泾浜英语变体,发现都与澳大利亚有关,因而提出New South Wales Pidgin English理论,认为他们可能都共同起源于澳大利亚。但是,他表示无法用谱系树来表示,似乎否定了他们具有谱系关系。
一源论为解决CPE起源提供了又一思路,发现了诸变体间的一致、相似关系,但迄今为止,还没有能提出确凿的经验证据,和建立在其上的内部一致的理论范式、概念系统,未能解决所声称的共同起源问题。而如果从文化史来观察,世界的洋泾浜语言很可能是多源的,一源论用来当作同源的证据,很可能只是洋泾浜语言普遍现象,或者接触感染、共同继承、平行发展的结果。
独立起源论认为,CPE是、且仅是汉语(粤方言)与英语之间相互接触的结果,但可能先经由洋泾浜葡萄牙语阶段。
几乎从一开头,在华西方人就把CPE看成纯粹是中、英语言接触的产物。Noble(1762)从经验的立场实际上得出了这一结论;Williams(1836)首次从理论上明确指出CPE是中国与英国贸易所导致的,广州行商在同英国人的商业往来、日常交往中,由于不能习得标准英语,因而发明了CPE;Lehand(1892:4~6)从语音上分析了中国人不能习得标准英语的原因。后代多数学者继承了这个认识,不过具体见解可能不同,较为特别的是Hall。Hall一直坚定地认为,CPE是中英接触的产物,但其产生主要是非语言因素作用的结果。他认为,由于中英相互疏远、互有保留,因此发明了CPE,充任彼此间的沟通媒介(Hall 1955:29);中国人能但不愿意学英语(unwilling not unable to, Hall 1966:8),CPE是文化区别或歧视的产物。Hall的说法有一定道理,提示CPE不仅是语言接触的产物,更含有文化的因素在内,而这是大部分学者忽略了的。
CPE具有独立的起源、是中英接触的产物,早期在华外国人的这个共同见解,经过亨特(Hunter 1852,1882)的宣传,(注:亨特又指出CPE有葡萄牙语等的影响。按:说是,但与一源论或多源论无涉。)几成定论,相当长时间内也是唯一的认识。迄今进行的CPE研究,或明或暗、程度不一地几乎都受这个认识的影响,已有的研究成果多是在这个认识下取得的。这个看法较为符合中西接触史实和CPE语言事实,但也确实还面对一些难题。例如,CPE中的若干成分,尤其是某些语词和某些句法成分,与其他洋泾浜语言有明显的一致性,需要从语言普遍现象、洋泾浜语言普遍现象、语言接触等方面进行甄别,需要从语言和人文两方面进行解释。
独立起源论框架下的各种理论,对CPE的各种具体问题的见解,也并不完全相同,在起源地、起源时间、发明者等主要问题上,都存在着明显分歧。
起源地。Williams和Hunter都明确地指出,CPE的起源地是广州城。(注:广州当时分属番禺、南海,如十三行属南海县,黄埔属番禺县。本文以广州城指广州城区,广州指广州城及其郊区。)但是,他们的认识可能只是基于经验,并没有深入、仔细地进行理论论证。吴义雄(2001)也主张广州城说,并且从历史背景进行了一定的论证。起源地是广州城,这是到目前为止影响最大的说法。
Reinecke、Hall(Hall的认识受Reinecke影响很深)则似乎认为起源于广州和澳门两地,所以Reinecke(1937)在对CPE进行分期时,把第一期命名为“在广州和澳门的原始时期”。但是,Reinecke主要从社会学进行的研究,缺乏足够的语言学和历史学论证,而且可能还有模糊、犹豫之处,这一见解未能引起学术界的足够的重视。
张振江(2004)根据中外关系史、中西通商史和文献证据,参照早期澳门与广州的相互关系和CPE的历时特征等因素,认为其最早源头是澳门而不是广州城。不过,由于当时澳门通用葡萄牙语(以下简称葡语)、洋泾浜葡语,CPE在澳门可能只是辅外语,可能使用人数极少。到了广州城时期,CPE逐渐顶替葡语、洋泾浜葡语,成为中西沟通媒介,因而起源地当是澳门、广州两地。这与Reinecke、Hall的认识相近,与传统说法不同,但得到Cheong(1997)、范岱克(2000)、Van Dyke(20m)从早期CPE使用者等方面进行的研究的支持。起源地还需要进行更周密的论证,需要发掘更多的早期职业、宗族等资料。
发明者。Williams、Hunter等CPE的见证者、使用者、研究者,一致认为发明者是中国人。这个看法为后代学者所继承。当代研究者中,可能只有Holm(1988~1989:vol.2:514)似有异议:“有证据显示中国洋泾浜英语脱胎于(grown out of)16世纪被带到中国港口的、已经洋泾浜化了的葡萄牙语……最终,英国人与其他在广州经商的外国商人以及水手和他们的同行者,也开始使用这种洋泾浜英语。与外国商人进行贸易的中国商人发现,学习这种洋泾浜语言有其好处,他们中的一些人还借助书本来学习。”似乎暗示外国人是发明者。这与使用CPE的外国人的经验相违(如Williams,1836,Downing,1838,Anson, 1748, Noble, 1762),也与语言史实、语言使用材料相背离,因此不能成立。世界上的洋泾浜语言,确实多有先由西方人发明(发明者多为传教士),然后传授给当地使用者(参考Reinecke, 1937: 104~118),CPE是中国人的发明,与此不同。
文献多认为发明者是行商(如Williams, 1836); Shi(1994)认为仆人是发明者。这两种看法都是建立在夷馆制度(Canton system)基础之上,认为由于制度的限制,能接触到外国人的中国人只有行商或者仆人,只有他们才可能发明CPE。但在史实上,CPE产生的时候尚未禁海,一口通商、推行广州制度和严防外夷后起(1757年。参考万明,2000:382~410;朱雍,1989:序言);当时对待外国人实际上很宽松。如Noble(1762:253)指出,虽然要求外国人只能居住于夷馆,但他们在广州城任意居住(《粤海关志》,V28,29),城内甚至还有外国人开设的旅店(Downing, 1838: 31、262~271);中英接触相当普遍,如James Flint不仅在广州城内居住,并且穿华服、说华语,随意闲逛,会见中外客人。因此,认为只有行商或者仆人才可能接触到外国人,与史实不合,CPE的潜在发明者并不只限于这两类人。(注:《防范外夷五条》等规定,外国人不得雇用华人仆人;《达衷集》、《粤海关志》(V28)等均记有官府禁雇佣事;英国人曾确实自带仆人(参考Morse, 1926工资单)。这一规定本身及史实,也不利于仆人发明说。又参考R. Blake(1999, Jardine Matheson: traders of the Far East. London: Weidenfeld & Nicolson, ch. 2)。)
吴义雄(2001)认为发明者是当时的下层华人,但没有深入论证。张振江(2004a)认为发明者是澳门、广州的下层华人,主要发明者是船上居民。他的主要论据是:根据文献,不同行业的下层华人参与了发明CPE;根据早期中西交通史、最早与西人交往的中国人的职业和地域分布,以及船上居民(疍家、其他渔民、海商)多会说CPE而且整体水平最高等事实,推断船上居民在发明过程中起了主要作用。船上居民最早与英国人接触,同英国人在华生活密切相关,英国人最早雇佣的引水、通事、买办、佣工等基本上都是他们(Downing,1838,v.1:103),故他们首先发明CPE。仆人和行商只是CPE的使用者、发展者,Selby & Selby(1997)的推断根据不足。
产生时间。对CPE可能的产生时间,学者们已经有了大致相同的看法。CPE主要是由英语、汉语接触而形成,因此,其产生时间不可能早于英国与中国接触的时间。根据Morse和Fairbank的研究,英国人第一次到广州是1637年,但1699年才真正同粤海关地区发生关系,(注:1613年英国在日本设立商馆,与中国沿海地区时有往来,但对于CPE的产生,似乎没有直接影响。)自此开始了同中国的交往,并在1730年前后成为在广州外商的主要势力。因此,CPE产生的上限不能早于1699年。(注:Hall(1955: 28)似乎认为起源时间是1644, Thompson(见Drake, ed. 1967: 241~242)认为CPE的某些语词很早即见,Airey(1902: 7)认为CPE是欧洲语言、美国英语和汉语相混的结果,均误。)
CPE产生的下限相对容易确定:Anson(1748)和Noble(1762)分别记录了1747年时广州和澳门地区CPE的使用情况,后者并记录了已知最早的CPE语料,虽然它还带有浓厚的葡萄牙语味道(Anson和Noble甚至认为那时的CPE是洋泾浜葡萄牙语)。因此,其产生时间不能晚于1747年。
CPE产生于1699年到1747年之间,但对具体的产生时间,学者们仍有分歧,Morse和Shi代表了两种主要的认识。Morse(1926,v.1:66~67)根据英国东印度公司档案,认为CPE产生于1715年,这是迄今为止唯一明确给出的时间。但是,他没有给出确切的证据以证明何以定于此年,他的说法少人信从。(注:Reínecke(1975: 543)指出:“Other information indicates that the date(指1715年)may be too early”。按Morse是非常严谨的学者,所言必定有据,但是似乎迄今为止尚无人知道他的根据何在。)Shi(1994)意识到一种语言难以于某一年内突然产生,推断CPE产生年代是1699年到1747年之间,很可能是1715年前后,但他也没有给出产生于1715年前后的明确理由。
张振江(2004a)认为,史实表明,至1720年时,广州商行通事通用的语言仍是葡语、洋泾浜葡语。但到了1732年,澳门赴广州的通事,就由派葡语通事改为派英语通事,说明商行通事已以英语沟通中西。详细地分析了相关历史文献、范岱克的历史研究成果和英国势力1730年前后成为在广州的主体外国势力等史实,结合对早期CPE语料和使用情况的分析(参考Noble,1762:214~219),他推断1699年到1720年是CPE的萌芽期,1720年至1730年是CPE形成并开始稳定存在的时期。至于确切、特定的CPE产生年份,他认为无法指出。
最终解决CPE起源诸问题,一方面要借鉴其他洋泾浜语言的研究成果,一方面要借鉴社会学、人类学、区域经济史、地方志、家族史等的研究成果。
三、CPE传播研究的评述
CPE传播的研究,可以从两个不同的侧面考察:人际传播、空间传播。
到目前为止,认真的人际传播的研究极为稀少。较早记录、论及的,主要是在华西方人士,反映的多是广州、澳门的情况。Noble说广州小商人派孩子给外国人当仆人以习得英语、CPE;Williams、R.Morrison和Hunter都指出,广州有教授CPE的书本流传;Downing(1838)指出广州此类书相当多、流传相当广。此外,他还指出,广州有人靠教授CPE为生,这与Williams、R.Morrison的记载一致,但更详细。不过,教授CPE的“老师”常常都很贫困,因为学生刚学会一点点就再也不来学习,而靠学会的只言片语谋生去了。Downing(1838, v.1:280)所描写的,很可能就是一个这样的学生,与香港开埠初期类似(参考Fok, 1990 ch.4)。如此看来,在当时的广州,顺应社会需求、以“学校”教育为手段的人际传播途径,已经建立起来,虽然既不正规、又不稳定。
张振江(2004b)认为,当时的中国人有足够的时间、金钱和中文水平(当时是依照汉字来教、学的,例如,教、学的不是dinner,而是“颠拿”),通过“学校”途径系统学习CPE的,必定只有极少一部分。Selby & Selby(1997)说行商及其子弟中的部分人借助于这样的途径,应是合乎情理的猜测。Holm(1988~9:v. 2:514)所描述的,也应是循此途径。大部分中国人当是通过与外国人接触而学会CPE的。这可细分为两种情况,一是如Williams(1836)所描述的直接接触:“(中国人)整天呆在十三行、小铺头以及所有其他外国人常常出没之处,很快他们就能够用广东英语来表达自己的思想了。”文献中颇多此类记载。二是借助于工作同外国人直接接触,这恐怕是多数中国人习得并提高CPE水平的主要途径。文献中记录的通CPE的有名的人物,大都经由此路,着者如鲍鹏。这也解释了Williams和Downing所发现的广州城、黄埔、伶仃三地的差距:广州城内接触外国人的机会少,故广州人的CPE较差;黄埔以及走私圣地伶仃,中外频密接触,故中国人的CPE较好。
上海等通商港口初期的人际传播的方式,也极少有人认真讨论。张振江(2004b)认为,其情况大略与广州相同。梁启超曾论当时“读书人都不会说外国话,说外国话的都不读书”,(注:《五十年来中国进化概论》,上海申报馆编《最近之五十年》,第3页。)可能有过激之处,但也确实反映出英语、CPE在上海的传播,主要不是借助书面、学校的途径,而主要通过直接同外国人接触而习得。这样习得的英语、CPE,对促进上海的中西沟通起了相当大的作用,甚至帮助一些人成了当地名流,如名买办徐润。实际上,通过书面、学校途径学习的成效极为可疑。例如,当时影响极大的《英语集全》,“主要适应广东人”,未必真能给上海人多少帮助;当时上海的英语补习学校虽然颇多,但教授的多是CPE,而且结果是教与学两面均尴尬,高明如J.Frey只能徒呼负负(Wakeman,1966有小说化描述)。名买办郑伯昭痛感其弊,因而重金送其子孙留洋学习英语,请英籍女教师登门教授其女、媳英语(徐茅,1996:38)。
由此可以说,当时中国人习得CPE主要是经由直接接触,这与CPE是一种口语正相合。以口头形式为基本方式,没有书面形式的支持,(注:陈伯熙《上海轶事大观》(上海书店出版社,2000: 75)说:“相传本埠互市之初,吾国人以英文之音尚易学舌,而二十六字母屈曲蜿蜒,苦难摹仿,乃择字典部首之点画勾撇,指定二十六式以代字母之音。此项字体在道、咸之交颇流行。”按,此说是,但这只是一种替代形式,且流行范围有限。)既是CPE的基本特点之一,也是其消失的主因之一。
对CPE来说,空间传播更加重要。如Reinecke(1937:95)和Hall(1944)所指出,在被传播到了通商五口等地之后,CPE才迎来了全盛期,充分发挥了作为沟通中西的作用。
Reinecke(1937)对空间传播最早进行了描述,但他是基于社会学的角度,而且只是粗线条的勾勒,吴义雄(2001)也略有提及。以前人的研究为基础,张振江(Zhang,2003,2004b)进行了较为详细的讨论,指出空间传播在鸦片战争结束后就迅速开始,(注:类似的传播早已存在。但或者传播范围有限,或者不是传自广州,本文不讨论此类。)主要的路线有三条:向香港传播;向中国内地传播;向太平洋地区的传播。前两条传播路线决定于英国势力在中国的扩张,而向太平洋地区的传播,则得益于华人移民。
鸦片战争前,CPE已经传播到香港,不过只限于走私鸦片的极小区域使用。英占香港后,广州的外国人迁到香港,依赖外国人为生的一些华人也随之迁港。最初流人的多是疍民,1842年时占全部流人华人人口的2/3、全港华人人口的近1/2,蛋民因而在传播CPE方面起了重大作用(Zhang,2003:ch.5)。1856年,广州等地华人相继避乱来港,自此形成了香港华、洋两大社会。这两大社会都缺乏通晓对方语言的人才,CPE继续充当双方行政、商业、日常甚至司法沟通媒介(Norman,1902,Lindley,1866,Norton-Kyshe,1971),直到20世纪中叶它才退出(Luke & Richard,1982)。但至今仍留下一些印记,如把“L”念成“elo”,“Z”念成“iset”,等等(张振江2001,Thomson,1961)。此外,由于各自的方言迥异,早期来港华人也有借助CPE以沟通的。虽然这较为少见,但是中国人之间只有借助CPE才能通话,让英国人觉得不可思议,因而英人着作中数度提及(Zhang,2003:ch.5)。
第二条路线是向中国内地的传播。鸦片战争后,外国势力迅速扩散至通商口岸,渐次进入武汉、北京、天津等地区。Reinecke(1937:781~782)认为CPE没有影响中国北部,误。当时外国人通中文的极少(Pritchard,1970:39~40),如Noble认为,只有一名外国人可算合格的中文翻译,Hunter认为只有三个外国人通汉语。因此,外国人把在广州为他们服务的操CPE的华人带到这些地区帮忙。这些华人由于广州制度的解体而谋生困难(Hao,1970:67),也愿意远走他乡充当外国商行的翻译和买办,甚至成为外国资本的合伙人。据考证(Hao,1970:51),最早到内地的是一个叫阿三(Asam)的广东人,先由广东到香港,1844年到上海,担任英国怡和洋行的分行买办。广东籍的通事、买办纷至沓来,(注:Hao, 1970、丘传英主编《广东近代经济史》(广东人民出版社,1998: 106~112),均有代表性洋行买办的籍贯、工作年限等资料表。广州与上海,是中国早期接触英语的两个主要地区,故汉语中的英语借词,多吴腔、粤调。)到19世纪70年代,王韬《瀛需杂志》(卷1)仍说上海的买办“半皆为粤人”。最出名的当为香山人吴健章,原为1832年开设的“通顺行”行商,到上海后借助外国势力最后当了苏松太道。广东籍人士到了新的地区后仍用CPE,教授给当地人的也是CPE。因此,各地的CPE有统一的来源,都带有明显的粤方言特色。(注:但当时社会看不起CPE及广东通事,曾纪泽、李鸿章等的指责典型地反映出时人态度。参考《齐如山全集》(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79: 6040~6057)、苏精《清季同文馆及其师生》(不着出版社,1985)。)但是,粤方言毕竟与其他汉语方言有差异,按照粤方言音记的汉字,依照其他方音来读,可能会与源词的读音有较大距离。例如comprador(买办),粤方言区通常音记为“金不多”,但吴方言“金不多”的读音却与comprador相距甚远。翻译、买办以粤籍人士为主时,这种差异不是问题,但是到了本地人士为主时,就不再可忽视了。结果,上海的音记形式被改成了“康白度”,竹枝词中就是“洋行买办康白度”。传播开来之后的CPE,慢慢地开始了分化。
第三条路线超出了国境。鸦片战争后,清政府被迫准许人民合法地迁移,粤方言区人民主要从香港迁移到北美、夏威夷、澳大利亚等国家和地区(Bauer,1975: 63ff; Reineeke,1937:783)。太平洋诸岛洋泾浜英语的来源之一,就是这些华人移民带去的CPE,因此导致了这些地区的洋泾浜英语与CPE有相当大的一致性。由于当时美国需求劳工,相当多的华人迁移到了美国,分布于旧金山等若干地区,形成了唐人街等华人聚居区。一般而言,聚居有利于华人的风俗、语言等习惯的保留,这些华人从中国带来的CPE,也因此在唐人街维持下来,被作为lingua franca与使用英语的人士沟通。在唐人街中,CPE被广泛使用到20世纪初才大体上销声匿迹(Bauer,1975:63ff)。不仅如此,这些华人还把CPE中的某些成分成功地运用入标准英语,甚至成为后来美国英语的日常用法。例如(Hall,1955: 30),“long time no see”、“look-see”(CPE的读音为“luk-si”,如I'll go have a look-see),等等。
传播的研究还需要更多的努力,研究得较为清楚的是传播大势,而对于具体的机制、过程,等等,所知极少。借助于相关地区工商业发展史、移民史、家族史、语言教育史的研究成果和个案调查史料,是取得扎实进展的主要途径。
四、CPE语言特征研究的评述
从CPE研究史来看,关于CPE语言特征的研究,大体上是从如下两个方面进行的:与汉语、英语之外的其他语言的关系;与汉语、英语的关系。
CPE主要是由中、英两种语言来源的成分构成的,不论对CPE持何种观点的学者,都公认这一点。但是,CPE中也确实含有汉语、英语之外的其他语言来源的异源成分。根据学者们的研究,这主要体现为葡萄牙语、南亚和东南亚一些语言来源的语词。
在华外国人中,Anson(1748)、Noble(1762)、Williams(1836,1837)、Hunter(1852,1882)等早就发现了这些异源语词成分,Williams(1836)和Hunter(1882)并且分别进行了解释。他们认为,在CPE之前的更早时期,澳门和广州一带曾经较为广泛地存在过洋泾浜葡萄牙语,而这种语言被中西双方共同用来充任中西沟通的语言媒介。这种洋泾浜葡萄牙语的某些语言成分,主要是语词,在中西沟通语言从洋泾浜葡语向CPE转化的过程中,被掺杂进后者,成为CPE的异源成分。
当时的中国人对此也有认识。根据当代学者的研究,印光任、赵儒霖是最早系统注意到葡语、洋泾浜葡语在华传布的中国人,他们合着的《澳门记略》中专门着有《澳译》一篇,记述通行于澳门及其周围等地区华人中的源于葡语的语词,这本书和谢清高口述、杨炳南笔录的《海录》,是中国人写的葡语、洋泾浜葡语在华传布较早的材料。此外,其他人也时有提及,如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卷102,广东6)说当时广州、香山一带的华人“效番衣服、番音”;中山籍的徐润在《香山徐氏宗谱》(卷7)也说当时的香山华人“半通夷语”,等等,这些实际上也都是关于葡语、洋泾浜葡语传播的描写。不过,他们都只是注意到了现象,而未能上升到理论的层次。
早期中外人士主要关注的是洋泾浜葡语的语词,Williams(1837)并且进行了统计。根据他的记录材料,这种语词共有1200个(又参考Knowlton 1961)。Reinecke(1937)和Hall(1944,1955)分别从社会学、语言学角度进行的探讨,确认并进一步丰富了早期中外人士的经验的认识。Reinecke提供了广泛的社会背景和演变大势;Hall具体比较前、后期CPE的用词差异,论证了CPE中英语来源的词汇与葡语来源的词汇之间的关系。Hall认为,从一个方面看,CPE词汇构成的历史变化之一,就是英语来源的词汇逐步顶替掉相应的葡语来源的词汇,他并且简要地举例说明了这种顶替过程。试以“大”、“小”为例(资料来源:Hall, 1944:95。“→”符号表示顶替):
(英语来源big/large>)big/larg(i)→grandi(く葡语来源)
(英语来源small>)smolo→pikinini(く葡语来源)
表示“大”、“小”的词,在初期CPE中是葡语来源的grandi、pikinini。例如(Noble,1762:240):
“Carei grandi gola? Pickenini gola?”(“要大的?要小的?”)
“Grand。”(“大的。”)
“Pickenini。”(“小的。”)
但到了中、后期CPE中所看到的,就是英语big/large、small来源的洋泾浜形式big/larg(i)、smolo。经由这样的过程,英语来源的成分迅速增加,而葡语来源的成分迅速减少。当然,葡语来源没有完全退出,仍有小部分留了下来,若干语词并且成了CPE的构词成分,如着名的“Joss”“神”。
CPE中有洋泾浜葡语的成分,这已经成为研究者的共识。至于CPE是否“脱胎于16世纪被带到中国港口的洋泾浜葡语”(Holm,1988~1989, vlo. 2:512),即两者间的演化关系如何,尚无一致的认识,学者们的见解分成两派。一派认为,CPE是在澳门及其周围地区存在的洋泾浜葡语直接演化的结果。如Thompson (1959)认为,CPE由在澳门的洋泾浜葡语转化而来,而澳门的洋泾浜葡语,又是从西非辗转而来。(注:世界各地曾经相当多地存在过不同的洋泾浜葡萄牙语,本文所及只是其一。Schuchardt似是最早详细研究世界范围的洋泾浜葡萄牙语的。其后说法纷纭,但基本上都认为洋泾浜葡萄牙语成于各航海港口、葡萄牙殖民地。有人认为异源成分在葡萄牙即存在,航海行话形成于葡萄牙本土,随葡萄牙人航海而传播开来。详参考Naro (Language, 54: 314~347)、Goodman(Journal of pidgin and creole languages, v. 2: 149~162)。)另一派则认为,CPE虽然深受洋泾浜葡语的影响,但与洋泾浜葡语没有直接的渊源关系,其中的葡语词汇成分是借词,或者是语言混杂的结果。后说可能较为符合实际,但在借词过程、混用过程以及顶替过程等方面,仍只有一些示例性的说明,缺乏周详、明晰、有力的论证。
此外,这种洋泾浜葡语对CPE的词汇影响较大,而一般认为它对CPE的语法、语音的影响较小,个中的原因,也未见认真讨论。在我们看来,这个特点似乎与CPE形成的过程有关,似乎也可以从中考见这两种语言交替过程的若干关系。
学者们都认为CPE中另有一小部分来自南亚和东南亚语言的语词。但是具体是哪些词语,意见较为分歧。而关于这些语词融入进CPE的解释,牵涉得更加广泛,学者们的看法也相距更远。概括地说,已有的研究成果,可以归纳为两种截然不同的理论。
1971年,Robertson根据世界航海史和各地洋泾浜语言多有大体相同的语言成分等事实,提出了航海行话理论(nautical jargon theory),认为中世纪后海员来源复杂,不同国籍的海员在创造统一的航海行话时,把各自的母语语言成分带进了这个共同的航海行话中。因此,航海行话成分多元,来源多元,受航海行话影响而产生的洋泾浜语言,也必然有多种语言的成分。依照这个理论,CPE中的南亚和东南亚语言成分,是水手航海行话影响的结果。
另一方面,自Williams、Hunter等在华外国人开始的另一种看法,则认为CPE中的南亚和东南亚语言来源的词语,主要是表示重量、货币单位的名词,是借词的结果。这些词语先是被在南亚、东南亚的葡萄牙人借用到葡语中,然后又由随后到达南亚、东南亚的英国人接着使用。葡萄牙人、英国人相继到达中国后,就都把这些语词带到中国,并在洋泾浜葡语、CPE中继续使用。
两种说法中,后一说法可能解释力更强。但还需要进一步对比各种洋泾浜语言,进一步梳理世界航海史、西方殖民史,尤其是其远东殖民史,才可做出更准确的判断。
既然公认CPE主要是由汉语、英语密切接触而形成的,那么,它与汉语的语言特征、英语的语言特征的关系如何?
这方面的经验认识、示例性说明很早就有,但是认真的研究却开始得较晚。接触过CPE的人士由经验的立场得出的结论,一般都认为CPE的句法结构与汉语的句法结构“完全一致”(“in exact accordance”, Eames,1909:82),或者极其接近于完全一致。Leland(1892:1~6)的说明,可以认为是这一认识的代表性见解。
Hall的观点代表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认识。他从语法方面进行的比较是最早的深入研究,对后世产生了较大的影响。继1944年的研究之后,Hall在1952年依据他所获得的语料,检查了CPE的57项句法结构,并据此与汉语、英语的语法相比较,第一次得出了定量化的结论。他认为,在CPE的句法结构中,全为汉语句法结构的占全部受检项目的5%;更接近汉语句法结构的占7%;属于中、英两种语言共同的句法结构的占51%;18%的句法结构为英语所独有,16%的句法结构更近英语;此外,另有4%的句法结构是CPE自己的独立发展,与英语、汉语的句法结构都不相同。据此,他认定CPE“无疑更接近英语”(Hall, 1952:142)。1962年,Hall又进行了新的研究,基本观点并无改变。
Hall这个结论与通常的经验认识相去甚远,也与其他洋泾浜语言的语法特性截然不同,令人生疑。因此,Hall的结论虽然得到了一些学者的支持(例如Holm,1988~1989:516),但是,大多数研究CPE的学者并不认同,他们相继提出了自己的各种意见(如P.Baker, 1987, Bauer, 1974, Clark, 1979, Shi, 1991)。其中,Shi的研究相对最为全面。1991年,Shi把18、19世纪CPE的一部分语言材料,同汉语、英语进行了全面的语法比较。根据从词法(形态,包括屈折、派生)、句法(包括短语结构、疑问句结梅、祈使句结构、话语层次分析)两大方面比较研究的结果,他认为,CPE采用的句法结构,基本上全是依照汉语(粤方言)语法,少数是汉语(粤方言)、英语共有语法特征的简化,而并未发现纯为英语语法及其简化形式的成分,因此,CPE更接近汉语。这个结论与Hall的结论恰恰相反,但是符合传统的说法、经验的认识,也更符合当今世界洋泾浜语言的一般语法规律。
语言间的远近亲疏关系,不能单单根据语法来判断。即使是只根据语法,也要至少有大体完备的语言材料才可判断,而现在,诚如Reinecke(1975)所指出的,还无法充分占有CPE材料。在目前,我们只能大概地说,二说都反映了一定的事实,但是,二说都只是假说,都还不是定论,他们所据的材料不同和母语背景的影响,可能是形成歧义的主要成因。
此外,随着洋泾浜语言研究的深入,当代学者发现,迥然不同的洋泾浜语言之间,却多有一些共同的语法规则。学者们认为,这可能正是洋泾浜语言某些未知的本质特征的反映(有人概括成“洋泾浜语言普遍语法”理论),因此,不具边缘语法特征,与具体接触的语言的语法特征无关(参考Biekerton, 1973, 1981)。假如按照这一思路,对CPE许多语法问题的看法,可能就要更改。例如,传统的基于经验的看法认为,称律劳卑为“barbarian eye”,显然是按照汉语“夷目”语法结构组词的结果(barbarian,夷;eye,目),而与英语语法或其简化形式毫不相关,CPE语料中,此类例甚多,因此,CPE更近于汉语。但是,毫不可能有渊源关系的不同洋泾浜语言,也都通例多有这种结构(如Melanesian pidgin English),如果根据洋泾浜语言普遍语法,那么,这只是普遍现象,而与具体接触的汉语、英语无关,因此,不能据此贸然断定CPE与汉语关系更近。洋泾浜语言普遍语法是不是真的存在是一个未定的问题,但它至少提示CPE研究者应该更多层次地考虑问题:究竟哪些是汉语语法影响,哪些是英语语法的影响,哪些是自己的语法的独立发展,哪些是洋泾浜语言共同的语法特征,这些都不能仅从汉语、英语、CPE本身来判断,更不能根据不完全的材料来判断。
CPE的语言特征当中,首先引西方人侧目,也最易为人注意的,是其“古怪”的发音。对CPE的语音系统,Hall、Lin和Shi等人较为详细地进行了讨论。其中,Hall(1944,1952,1966)的坚持不懈的研究,是迄今为止最为详尽、系统的研究。他按照英语分析方式(即元音、辅音分析方式)而非传统的汉语分析方式(即语言的声韵调分析方式),第一次归纳出了CPE的11个单元音、24个单辅音的语音系统,并讨论了CPE音节结构特征。此外,他还讨论了CPE对英语有而汉语没有的音的处理情况。例如,他指出:对英语有而汉语没有的复辅音,CPE按照三种方式予以替换、简化,而在这种替换、简化过程中,粤方言的语言特征起了重大限制作用。1991年,Shi在借鉴了Hall的成果的基础上,又进行了一定的补充、修正性研究,对Hall的语音系统进行了一定的删改,但与Hall的音系并没有根本性的区别。
值得注意的是,Hall和Shi两人实际上都认为CPE没有声调,因此,他们都只归纳出了CPE的元音系统、辅音系统,而没有声调系统。他们的认识与文献中记载的当时中外人士的基于听感的认识相合,应该说,是正确的。但是,一般认为,CPE的发音系统是符合汉语的习惯的,而汉语是有声调的,粤方言的声调尤其多,为什么CPE没有声调,无论是他们两人,还是其他的早期在华外国人、后代学者,都没有认真讨论过。
Hall和Shi的研究为我们打下了初步的基础。但是,他们的结论仍有一定的不足之处。例如,Hall (1944:96)归纳的辅音系统有[b]、[d]、[g]等,从一定意义上说,他是对的,但是肯定不是完全正确的。CPE的语料主要是由英、美人士记载的,Hall根据的语料也是来自美国人,对这些以英语为母语的人士来说,发[b]、[d]、[g]等音毫无困难,认为英、美等国人所说的CPE有这些辅音合乎情理;而汉语完全没有这些浊辅音,也实在难以想像当时的中国人能够准确掌握,因而难以想像中国人所说的CPE的辅音系统,真的会有这些辅音。在这个意义上,我们甚至可以说,当时存在着两种CPE:以汉语为母语的中国人说的CPE和以英语为母语的外国人士说的CPE。本文不能详细讨论这“两种”CPE的同、异,但可以肯定地说,有“两种”CPE的说法在CPE文献上是完全找得到充分根据的。因此,他们主要的不足之一,是没有考虑母语背景造成的语音差异。
此外,他们的研究没有考虑时间和空间上的差异,所据的材料都有较大的地域和时间的局限。据我们的观察,CPE不是一成不变的。在它被传播开来之后,有证据显示,不同地区使用的原本同一来源的CPE,逐渐有了一定的分化,形成了一定的、类似于方言的地域性差别;P.Baker分项目论证了1743~1944年间CPE语法的历时变化,语音上同样也应有时间上的不同。实际上,已知的CPE语料中,18世纪到20世纪文献上的拼写法有一定的变化,反映出特定语词的具体读音有变化(Hall,1966专章论述了拼写与实际音值的问题)。
其次,在Hall研究这种语言时,语言学界对洋泾浜语言的认识还少,因此,他的某些论断也可以根据今天的认识重新讨论。例如,在现代洋泾浜语言学看来,英语的齿间清擦音([θ])和相应的齿间浊擦音是有标记项,在英语与其他语言接触时,这两个音基本上一定会被替代。这是一种语言普遍现象(Ferguson & Debose, 1977),因此,这种替代与发生接触的具体语言无关。他们在CPE中的被替换,自然也就不是如Hall所说的,是受广州话语言特征的限制。
关于语音,还有另一个值得注意的方向,即CPE的语音特征与英语语音特征、汉语整体的语音特征、汉语粤方言的具体语音特征之间的关系。这似乎至少应该包括以下几个方面:与三者的异同、远近关系;三者对其语音特征的制约;不同于三者的独立发展;等等。这些方面的研究甚少,共识更少,例如,Hall(1944)认为,广州方音对CPE语音特征的形成起了重大作用,吴义雄(2001)却认为,是汉语的语音特征而非仅是广州方音的特征对其起了重大影响。这方面的研究有待加强。
在CPE中,语音、语法的作用相对较小,起最重要作用的是语词。那么,按照常理,CPE语词的研究应该受到最大的注意、取得最大的成果。但是,实际上却相反。
CPE到底有多少语词,这些语词与汉语、英语是什么关系,迄今没有研究清楚。作为一种受限制的有限语码,CPE的功能有限、语域有限,与习见的自然语言有相当的不同,因此,认为CPE语的词数目比通常的自然语言的数目少得多(参考伊佐基,1989:83),这肯定是极有道理的。但是,少到什么程度、CPE到底有多少语词,却仍然无法据此来判定。Hall根据他自己的研究认为,世界上“一般的洋泾浜语言的词汇量都很小,大约是只有六百到一千五百之间”。(注:转引自王士元主编《语言与人类交际》(游汝杰等中译本,广西教育出版社,1987, P94)。)这个认识有极大的真实性,但即便如此,这个说法也只能作为估计、统计CPE语词数目时的一个基本的参考,却不能据以定论。而且,这个估计数目从六百到一千五百,相差一倍有余,具体操作时候也很难掌握。从已有的成果来看,不同的学者根据各自所掌握的CPE语料文献所作的统计,出入也很大。例如,吴义雄(2001)统计了一本“鬼话”词典,有词语380余个;Williams说他所见到的“鬼话”词典,一本只有不超过400个词语,一本则多达3000多个语词;Hall(1955:29)则认为,他接触到的CPE语词,有700个左右。造成这种差别的原因,可能是由于“词”、“语”(词组)的取舍不同,更可能是由于所据材料多少的不同。去掉“语”的部分,Bauer(1975:63ff)估计CPE共计有750个左右的单词,假如接受Hall上引文的看法,那么Hall、Bauer的估计可能比较接近实际。但是,在语料仍然极为缺少的目前,还难以下定论,距离比较确切地统计出这种语言所拥有的语词的数目,还有漫长的路。
CPE的语词中,英语来源的最多,汉语来源的次之,另有一小部分如葡语、南亚、东南亚诸语言来源的成分,这一点早就成为共识。但是,已有的相关论证,都只是举例说明性质的,迄今未见到对CPE的语词构成进行穷尽性的分析、分类。因而,远没有确切地知道CPE中汉语来源的、英语来源的、其他语言来源的词语,到底各有多少。Bolton(2003)完备地分析了《通用红毛番鬼话》的语词,并初步探明了其语源,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但是,还有更多的工作没有进行。这方面不尽如人意的一个原因,可能是CPE的语料稀少、分散,难以完备搜集,自然无法准确统计、分析。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则是由于已知的CPE词语的考释、回译极为困难。考释词语并还原成源语(source language),是进行CPE词汇研究的关键,也是进行如判定CPE与汉语、英语之间的语言关系等工作的基础,但是,由于语音的改变、简化、适应等诸多变化,已知语词源语的认定,常常是各说各话,源语变得扑朔迷离。例如,(注:龙思泰着,吴义雄,等译:《早期澳门史》(东方出版社,1997,正文,P16~17,章文钦校语)。)“张西老”转成西文形式的“Chang Si-Lao”后,竟然可以被相当多的汉学家回译成汉字形式“郑芝龙”,由中不难想象考释、还原成源语、判定其来源的难度。
此外,分析CPE语词的语源时,涉及的源语言为数众多,学者们在认定属此属彼时,难免各有自己知识上的局限。而且不同洋泾浜语言之间,语词的平行共见现象时有发生,这些更加大了判定难度。例如,包括CPE在内的相当多的洋泾浜语言都有“bilong”一词,虽然学者们对此词进行了许多的研究,但是,它究竟是汉语来源的,还是英语或者别的什么语言来源的,仍然难以决定。已有的这种源语判定工作,如Selby & Selby(1997)、周振鹤(1996、1998)和Bolton(2003),都是主要集中于汉语、英语来源的词语的考辨、还原;除了极少数特别语词之外,洋泾浜语言间平行共见的语词来源的判定,基本上都还完全没有涉及,需要极其艰巨的努力。
中国洋泾浜语的语言特征牵涉面广、认识难度大。已有的研究都是基于一部分材料的解释,进一步的研究要扩大材料涵盖面,同时注意与其他洋泾浜语言的参照、对比。
五、结语
CPE已经有300年左右的历史。初期,人们把它看成一种不三不四的胡乱拼凑的语言,认为“这种杂七杂八的语言十分之荒唐可笑,实在没法使人打起精神来认真看待它。就算是顶顶重要的事情,只要一用它来说,也就变得滑稽无比。中英之间的矛盾为什么当时没有获得认真的处理、对待呢?(使用这种语言)就是原因之一”(Collis,1946:137)。如果以之与当代的评价相比较,如Hall(1955)、Balzer(1999:10),其间距离不以道里计。
如同评价的转变一样,中国洋泾浜英语的研究也早已今非昔比,研究水准有了长足的进步。其中,国外学者做出了极大的贡献,当代世界语言学中,包括CPE在内的洋泾浜语言的研究、语言接触的研究,已经成为研究的主流之一,而且正在得到越来越多的加强。中国是这种曾经在中西沟通方面起过极其重要的作用的语言的故乡,中国学者理当充分发掘、利用中文文献,与外文文献互相参证,借鉴国外学者的长处、成果,开阔视野、胸襟,迎头赶上,取得更大的成就。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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