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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卷二十五下·郊祀志第五下

作者:东汉·班固

是时既灭两粤,粤人勇之乃言“粤人俗鬼,而其祠皆见鬼,数有效。昔东瓯王敬鬼,寿百六十岁。后世怠嫚,故衰耗”。乃命粤巫立粤祝祠,安台无坛,亦祠天神帝百鬼,而以鸡卜。上信之,粤祠鸡卜自此始用。

公孙卿曰“仙人可见,上往常遽,以故不见。今陛下可为馆如缑氏城,置脯枣,神人宜可致。且仙人好楼居”於是上令长安则作飞廉、桂馆,甘泉则作益寿、延寿馆,使卿持节设具而候神人。乃作通天台,置祠具其下,将招来神仙之属。於是甘泉更置前殿,始广诸宫室。夏,有芝生甘泉殿房内中。天子为塞河,兴通天,若有光云,乃下诏赦天下。

其明年,伐朝鲜。夏,旱。公孙卿曰“黄帝时,封则天旱,干封三年”上乃下诏“天旱,意干封乎。其令天下尊祠灵星焉”

明年,上郊雍五畤,通回中道,遂北出萧关,历独鹿,鸣泽,自西河归,幸河东祠后土。

明年冬,上巡南郡,至江陵而东。登礼灊之天柱山,号曰南岳。浮江,自浔阳出枞阳,过彭蠡,礼其名山川。北至琅邪,并海上。四月,至奉高修封焉。

初,天子封泰山,泰山东北阯古时有明堂处,处险不敞。上欲治明堂奉高旁,未晓其制度。济南人公玉带上黄帝时明堂图。明堂中有一殿,四面无壁,以茅盖。通水,水圜宫垣。为复道,上有楼,从西南入,名曰昆仑,天子从之入,以拜祀上帝焉。於是上令奉高作明堂汶上,如带图。及是岁修封,则祠泰一、五帝於明堂上坐,合高皇帝祠坐封之。祠后土於下房,以二十太牢。天子从昆仑道入,始拜明堂如郊礼。毕,燎堂下。而上又上泰山,自有秘祠其颠。而泰山下祠五帝,各如其方,黄帝并赤帝所,有司侍祠焉。山上举火,下悉应之。还幸甘泉,郊泰畤。春幸汾阴,祠后土。

明年,幸泰山,以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日祀上帝於明堂,毋修封。其赞飨曰“天增援皇帝泰元神策,周而复始。皇帝敬拜泰一”东至海上,考入海及方士求神者,莫验,然益遣,几遇之。乙酉,柏梁灾。十二月甲午朔,上亲禅高里,祠后土。临勃海,将以望祀蓬莱之属,几至殊庭焉。

上还,以柏梁灾故,受计甘泉。公孙卿曰“黄帝就青灵台,十二日烧,黄帝乃治明庭。明庭,甘泉也”方士多言古帝王有都甘泉者。其后天子又朝诸侯甘泉,甘泉作诸侯邸。勇之乃曰“粤俗有火灾,复起屋,必以大,用胜服之”於是作建章宫,度为千门万户。前殿度高未央。其东则凤阙,高二十馀丈。其西则商中,数十里虎圈。其北治大池,渐台高二十馀丈,名曰泰液,池中有蓬莱、方丈、瀛州、壶梁,象海中神山、龟、鱼之属。其南有玉堂璧门大鸟之属。立神明台、井干楼,高五十丈,辇道相属焉。

夏,汉改历,以正月为岁首,而色上黄,官更印章以五字,因为太初元年。是岁,西伐大宛。蝗大起。丁夫人、雒阳虞初等以方祠诅匈奴、大宛焉。

明年,有司言雍五畤无牢孰具,芬芳不备。乃令祠官进畤犊牢具,色食所胜,而以木寓马代驹云。及诸名山川用驹者,悉以木寓马代。独行过亲祠,乃用驹,它礼如故。

明年,东巡海上,考神仙之属,未有验者。方士有言:黄帝时为五城十二楼,以候神人於执期,名曰迎年。上许作之如方,名曰明年。上亲礼祠,上犊黄焉。

公玉带曰“黄帝时虽封泰山,然风后、封巨、岐伯令黄帝封东泰山,禅凡山,合符,然后不死”天子既令设祠具,至东泰山,东泰山卑小,不称其声,乃令祠官礼之而不封焉。其后令带奉祠候神物。复还泰山,修五年之礼如前,而加禅祠石闾。石闾者,在泰山下阯南方,方士言仙人闾也,故上亲禅焉。

其后五年,夏至泰山修封,还过祭恒山。自封泰山后,十三岁而周遍於五岳、四渎矣。

后五年,复至泰山修封。东幸琅邪,礼日成山,登之罘,浮大海,用事八神延年。又祠神人於交门宫,若有乡坐拜者云。

后五年,上复修封於泰山。东游东莱,临大海。是岁,雍县无云如雷者三,或如虹气苍黄,若飞鸟集木或阳宫南,声闻四百里。陨石二,黑如黳,有司有以为美祥,以荐宗庙。而方士之候神入海求蓬莱者终无验,公孙卿犹以大人之迹为解。天子犹羁縻不绝,几遇其真。

诸所兴,如薄忌泰一及三一、冥羊、马行、赤星,五。宽舒之祠官以岁时致礼。凡六祠,皆大祝领之。至如八神,诸明年、凡山它名祠,行过则祠,去则已。方士所兴祠,各自主,其人终则已,祠官不主。它祠皆如故。甘泉泰一、汾阴后土,三年亲郊祠,而泰山五年一修封。武帝凡五修封。昭帝即位,富於春秋,未尝亲巡祭云。

宣帝即位,由武帝正统兴,故立三年,尊孝武庙为世宗,行所巡狩郡国皆立庙。告祠世宗庙日,有白鹤集后庭。以立世宗庙告祠孝昭寝,有雁五色集殿前。西河筑世宗庙,神光兴於殿旁,有鸟如白鹤,前赤后青。神光又兴於房中,如烛状。广川国世宗庙殿上有钟音,门户大开,夜有光,殿上尽明。上乃下诏赦天下。

时,大将军霍光辅政,上共己正南面,非宗庙之祀不出。十二年,乃下诏曰“盖闻天子尊事天地,修祀山川,古今通礼也。间者,上帝之祠阙而不亲十有馀年,朕甚惧焉。朕亲饬躬齐戒,亲泰祀,为百姓蒙嘉气、获丰年焉”

明年正月,上始幸甘泉,郊见泰畤,数有美祥。修武帝故事,盛车服,敬齐祠之礼,颇作诗歌。

其三月,幸河东,祠后土,有神爵集,改元为神爵。制诏太常“夫江海,百川之大者也,今阙焉无祠。其令祠官以礼为岁事,以四时祠江海雒水,祈为天下丰年焉”自是五岳、四渎皆有常礼。东岳泰山於博,中岳泰室於嵩高,南岳灊山於用於灊,西岳华山於华阴,北岳常山於上曲阳,河於临晋,江於江都,淮於平氏,济於临邑界中,皆使者持节侍祠。唯泰山与河岁五祠,江水四,余皆一祷而三祠云。

时,南郡获白虎,献其皮、牙、爪,上为立祠。又以方士言,为随侯、剑宝、玉宝璧、周康宝鼎立四祠於未央宫中。又祠太室山於即墨,三户山於下密,祠天封苑火井於鸿门。又立岁星、辰星、太白、荧惑、南斗祠於长安城旁。又祠参山八神於曲城,蓬山石杜、石鼓於临朐,之罘山於腄,成山於不夜,莱山於黄。成山祠日,莱山祠月。又祠四时於琅邪,蚩尤於寿良。京师近县,鄠则有劳谷、五床山、日、月、五帝、仙人、玉女祠。云阳有径路神祠,祭休屠王也。又立五龙山仙人祠及黄帝、天神帝、原水凡四祠於肤施。

或言益州有金马、碧鸡之神,可醮祭而致,於是谴谏大夫王褒使持节而求之。

大夫刘更生献淮南枕中洪宝、苑秘之方,令尚方铸作。事不验,更生坐论。京兆尹张敞上疏谏门“愿明主时忘车马之好,斥远方士之虚语,游心帝王之术,太平庶几可兴也”后尚方待诏皆罢。

是时,美阳得鼎,献之。下有司议,多以为宜荐见宗庙,如元鼎时故事。张敞好古文字,桉鼎铭勒而上议曰“臣闻周祖始乎后稷,后稷封於斄,公刘发迹於豳,大王建国於支阝、梁,文、武兴於丰、镐。由此言之,则支阝、梁、丰、镐之间周旧居也,固宜有宗庙、坛场祭祀之臧。今鼎出於支阝东,中有刻书曰:王命尸臣官此栒邑,赐尔旂鸾、黼黻、雕戈。尸臣拜手稽首曰:敢对扬天子丕显休命。臣愚不足以迹古文,窃以传记言之,此鼎殆周之所以褒赐大臣,大臣子孙刻铭其先功,臧之於宫庙也。昔宝鼎之出於汾脽也,河东太守以闻,诏曰“朕巡祭后土,祈为百姓蒙丰年,今谷口兼未报,鼎焉为出哉。博问耆老,意旧藏与,诚欲考得事实也。有司验脽上非旧臧处,鼎大八尺一寸,高三尺六寸,殊异於众鼎。今此鼎细小,又有款识,不宜荐见於宗庙”制曰“京兆尹议是”

上自幸河东之明年正月,凤凰集礻殳祤,於所集处得玉宝,起步寿宫,乃下诏赦天下。后间岁,凤凰、神爵、甘露降集京师,赦天下。其冬,凤凰集上林,乃作凤凰殿,以答嘉瑞。明年正月复幸甘泉,郊泰畤,改元曰五凤。明年,幸雍祠五畤。其明年春,幸河东,祠后土,赦天下。后间岁,改元为甘露。正月,上幸甘泉,郊泰畤。其夏,黄龙见新丰。建章、未央、长乐宫钟虚铜人皆生长,长一寸所,时以为美祥。后间岁正月,上郊泰畤,因朝单于於甘泉宫。后间岁,改元为黄龙。正月,复幸甘泉,郊泰畤,又朝单于於甘泉宫。至冬而崩。凤凰下郡国凡五十馀所。

元帝即位,遵旧仪,间岁正月,一幸甘泉郊泰畤,又东至河东祠后土,西至雍祠五畤。凡五奉泰畤、后土之祠。亦施恩泽,时所过毋出田租,赐百户牛、酒,或赐爵,赦罪人。

元帝好儒,贡禹、韦玄成、匡衡等相继为公卿。禹建言汉家宗庙祭祀多不应古礼,上是其言。后韦玄成为丞相,议罢郡国庙,自太上皇、孝惠诸园寝庙皆罢。后元帝寝疾,梦神灵谴罢诸庙祠,上遂复焉。后或罢或复,至哀、平不定。语在《韦玄成传》。

成帝初即位,丞相衡、御史大夫谭奏言“帝王之事莫大乎承天之序,承天之序莫重於郊祀,故圣王尽心极虑以建其制。祭天於南郊,就阳之义也。瘗地於北郊,即阴之象也。天之於天子也,因其所都而各飨焉。往者,孝武皇帝居甘泉宫,即於云阳立泰畤,祭於宫南。今行常幸长安,郊见皇天,反北之泰阴,祠后土,反东之少阳,事与古制殊。又至云阳,行溪谷中,厄陕且百里,汾阴则渡大川,有风波舟楫之危,皆非圣主所宜数乘,郡、县治道共张,吏民困苦,百官烦费。劳所保之民,行危险之地,难以奉神灵而祈福祐,殆未合於承天子民之意。昔者周文、武郊於丰、镐,成王郊於雒邑。由此观之,天随王者所居而飨之,可见也。甘泉泰畤、河东后土之祠宜可徙置长安,合於古帝王。愿与群臣议定”奏可。大司马车骑将军许嘉等八人以为:所以从来久远,宜如故。右将军王商、博士师丹、议郎翟方进等五十人以为:《礼记》曰“燔柴於太坛,祭天也。瘗薶於大折,祭地也”兆於南郊,所以定天位也。祭地於大折,在北郊,就阴位也。郊外各在圣王所都之南、北。《书》曰“越三日丁巳,用牲於郊,牛二”周公加牲,告徙新邑,定郊礼於雒。明王圣主,事天明,事地察。天地明察,神明章矣。天地以王者为主,故圣王制祭天地之礼必於国郊。长安,圣主之居,皇天所观视也。甘泉、河东之祠非神灵所飨,宜徙就正阳、大阴之处。违俗复古,循圣制,定天位,如礼便。於是衡、谭奏议曰“陛下圣德,怱明上通承天之大,典览群下,使务悉心尽虑,议郊祀之处,天下幸甚。臣闻广谋从众,则合於天心,故《洪范》曰三人占,则从二人言,言少从多之义也。论当往古,宜於万民,则依而从之。违道寡与,则废而不行。今议者五十八人,其五十人言当徙之义,皆著於经传,同於上世,便於吏民。八人不案经艺考古制,而以为不宜,无法之议,难以定吉凶。《太誓》曰:正稽古立功立事,可以永年,丕天之大律。《诗》曰毋曰高高在上,陟降厥士,日监在兹,言天之日监王者之处也。又曰乃眷西顾,此维予宅,言天以文王之都为居也。宜於长安定南、北郊,为万世基”天子从之。

既定,衡言“甘泉泰畤紫坛,八觚宣通象八方。五帝坛周环其下,又有群神之坛。以《尚书》禋六宗、望山川、遍群神之义,紫坛有文章、采镂、黼黻之饰及玉、女乐,石坛、仙人祠,瘗鸾路、骍驹、寓龙马,不能得其象於古。臣闻郊柴飨帝之义,埽地而祭,上质也。歌大吕舞《云门》以俟天神,歌太蔟舞《咸池》以俟地祇,其牲用犊,其席槁稽,其器陶匏,皆因天地之性,贵诚上质,不敢修其文也。以为神祇功德至大,虽修精微而备庶物,犹不足以报功,唯至诚为可,故上质不饰,以章天德。紫坛伪饰女乐、鸾路、骍驹、龙马、石坛之属,宜皆勿修”

衡又言“王者各以其礼制事天地,非因异世所立而继之。今雍鄜、密、上、下畤,本秦侯各以其意所立,非礼之所载术也。汉兴之初,仪制未及定,即且因秦故祠,复立北畤。今既稽古,建定天地之大礼,郊见上帝,青、赤、白、黄、黑五方之帝皆毕陈,各有位馔,祭祀备具。诸侯所妄造,王者不当长遵。及北畤,未定时所立,不宜复修”天子皆从焉。及陈宝祠,由是皆罢。

明年,上始祀南郊,赦奉郊之县及中都官耐罪囚徒。是岁,衡、谭复条奏“长安厨官、县官给祠,郡国候神方士使者所祠,凡六百八十三所,其二百八所应礼及疑无明文,可奉祠如故。其馀四百七十五所不应礼,或复重,请皆罢”奏可。本雍旧祠二百三所,唯山川诸星十五所为应礼云。若诸布、诸严、诸逐,皆罢。杜主有五祠,置其一。又罢高祖所立梁、晋、秦、荆巫、九天、南山、秦中之属,及孝文渭阳、孝武薄忌泰一、三一、黄帝、冥羊、马行、泰一、皋山山君、武夷、夏后启母石、万里沙、八神、延年之属,及孝宣参山、蓬山、之罘、成山、莱山、四时、蚩尤、劳谷、五床、仙人、玉女、径路、黄帝、天神、原水之属,皆罢。候神方士使者副佐、本草待诏七十馀人皆归家。

明年,匡衡坐事免官爵。众庶多言不当变动祭祀者。又初罢甘泉泰畤作南郊日,大风坏甘泉竹宫,折拔畤中树木十围以上百馀。天子异之,以问刘向。对曰“家人尚不欲绝种祠,况於国之神宝旧畤。且甘泉、汾阴及雍五畤始立,皆有神祇感应,然后营之,非苟而已也。武、宣之世,奉此三神,礼敬敕备,神光尤著。祖宗所立神祇旧位,诚未易动。及陈宝祠,自秦文公至今七百馀岁矣,汉兴世世常来,光赤黄,长四五丈,直祠而息,音声砰隐,野鸡皆雊。每见雍太祝祠以太牢,遣候者乘传驰诣行在所,以为福祥。高祖时五来,文帝二十六来,武帝七十五来,宣帝二十五年,初元元年以来亦二十来,此阳气旧祠也。及汉宗庙之礼,不得擅议,皆祖宗之君与贤臣所共定。古今异制,经无明文,至尊至重,难以疑说正也。前始纳贡禹之议,后人相因,多所动援。《易大传》曰:诬神者殃及三世。恐其咎不独止禹等”上意恨之。

后上以无继嗣故,令皇太后诏有司曰“盖闻王者承事天地,交接泰一,尊莫著於祭祀。孝武皇帝大圣通明,始建上下之祀,营泰畤於甘泉,定后土於汾阴,而神祇安之,飨国长久,子孙蕃滋,累世遵业,福流於今。今皇帝宽仁孝顺,奉循圣绪,靡有大愆,而久无继嗣。思其咎职,殆在徙南、北郊,违先帝之制,改神祇旧位,失天地之心,以妨继嗣之福。春秋六十,未见皇孙,食不甘味,寝不安席,朕甚悼焉。《春秋》大复古,善顺祀。其复甘泉泰畤、汾阴后土如故,及雍五畤、陈宝祠在陈仓者”天子复亲郊礼如前。又复长安、雍及郡国祠著明者且半。

成帝末年颇好鬼神,亦以无继嗣故,多上书言祭祀方术者,皆得待诏,祠祭上林苑中长安城旁,费用甚多,然无大贵盛者。谷永说上曰“臣闻:明於天地之性,不可或以神怪。知万物之情,不可罔以非类。诸背仁义之正道,不遵《五经》之法言,而盛称奇怪鬼神,广崇祭祀之方,求报无福之祠,及言世有仙人,服食不终之药,遥兴轻举,登遐倒景,览观县圃,浮游蓬莱,耕耘五德,朝种暮获,与山石无极,黄冶变化,坚冰淖溺,化色五仓之术者,皆奸人惑众,挟左道,怀诈伪,以欺罔世主。听其言,洋洋满耳,若将可遇。求之,荡荡如系风捕景,终不可得。是以明王距而不听,圣人绝而不语。昔周史苌弘欲以鬼神之术辅尊灵王会朝诸侯,而周愈微,诸侯愈叛。楚怀王隆祭祀,事鬼神,欲以获福助,却秦师,而兵挫地削,身辱国危。秦始皇初并天下,甘心於神仙之道,遣徐福、韩终之属多赍童男童女入海求神、采药,因逃不还,天下怨恨。汉兴,新垣平、齐人少翁、公孙卿、栾大等,皆以仙人黄冶、祭祠、事鬼使物、入海求神、采药贵幸,赏赐累千金。大尤尊盛,至妻公主,爵位重累,震动海内。元鼎、元封之际,燕、齐之间方士瞋目扼掔,言有神仙、祭祀致福之术者以万数。其后,平等皆以术穷诈得,诛夷伏辜。至初无中,有天渊玉女、巨鹿神人、轑阳侯师张宗之奸,纷纷复起。夫周、秦之末,三五之隆,已尝专意散财,厚爵禄,竦精神,举天下以求之矣。旷日经年,靡有毫厘之验,足以揆今。《经》曰:享多仪,仪不及物,惟曰不享。《论语》说曰:子不语怪神。唯陛下距绝此类,毋令奸人有以窥朝者”上善其言。

后成都侯王商为大司马卫将军辅政,杜邺说商曰:东邻杀牛,不如西邻之瀹祭,言奉天之道,贵以诚质大得民心也。行秽祀丰,犹不蒙祐。德修荐薄,吉必大来。古者坛场有常处,燎禋有常用,赞见有常礼。牺牲玉帛虽备而财不匮,车舆臣役虽动而用不劳。是故每举其礼,助者欢说,大路所历,黎元不知。今甘泉、河东天地郊祀、咸失方位,违阴阳之宜。及雍五畤皆旷远,奉尊之役,休而复起,缮治共张,无解已时,皇天著象,殆可略知。前上甘泉,先驱失道。礼月之夕,奉引复迷。祠后土还,临河当渡,疾风起波,船不可御。又雍大雨,坏平阳宫垣。乃三月甲子,震电灾林光宫门。祥瑞未著,咎征仍臻。迹三郡所奏,皆有变故。不答不飨,何以甚比。《诗》曰率由旧章。旧章,先王法度,文王以之,交神於祀,子孙千亿。宜如异时公卿之议,复还长安南、北郊”

后数年,成帝崩,皇太后诏有司曰“皇帝即位,思顺天心,遵经义,定郊礼,天下说憙。惧未有皇孙,故复甘泉泰畤、汾阴后土,庶几获福。皇帝恨难之,卒未得其祐。其复南、北郊长安如故,以顺皇帝之意也”

哀帝即位,寝疾,博征方术士,京师诸县皆有侍祠使者,尽复前世所常兴诸神祠官,凡七百馀所,一岁三万七千祠云。

明年,夏令太皇太后诏有司曰“皇帝孝顺,奉承圣业,靡有解怠,而久疾未瘳。夙夜唯思,殆继体之君不宜改作。其复甘泉泰畤、汾阴后土祠如故”上亦不能亲至,遣有司行事而礼祠焉。后三年,哀帝崩。

平帝元始五年,大司马王莽奏言“王者父事天,故爵称天子。孔子曰:人之行莫大於孝,孝莫大於严父,严父莫大於配天。王者尊其考,欲以配天,缘考之意,欲尊祖,推而上之,遂及始祖。是以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礼记》:天子祭天地及山川,岁遍。《春秋谷梁传》以十二月下辛卜。正月上辛郊。高皇帝受命,因雍四畤起北畤,而备五帝。未共天地之祀。孝文十六年用新垣平初起渭阳五帝庙,祭泰一、地祇,以太祖高皇帝配。日冬至祠泰一,夏至祠地祇,皆并祠五帝,而共一牲,上亲郊拜。后平伏诛,乃不复自亲,而使有司行事。孝武皇帝祠雍,曰:今上帝朕亲郊,而后土无祠,则礼不答也。於是元鼎四年十一月甲子始立后土祠於汾阴。或曰,五帝,泰一之佐,宜立泰一。五年十一月癸未始立泰一祠於甘泉,二岁一郊,与雍更祠,亦以高祖配,不岁事天,皆未应古制。建始元年,徙甘泉泰畤、河东后土於长安南北郊。永始元年三月,以未有皇孙,复甘泉、河东祠。绥和二年,以卒不获祐,复长安南、北郊。建平三年,惧孝哀皇帝之疾未瘳,复甘泉、汾阴祠,竟复无福。臣谨与太师孔光、长乐少府平晏、大司农左咸、中垒校尉刘歆、太中大夫朱阳、博士薛顺、议郎国由等六十七人议,皆曰宜如建始时丞相衡等议,复长安南、北郊如故”

莽又颇改其祭礼,曰“《周官》天坠之祀,乐有别有合。其合乐曰以六律、六钟、五声、八音、六舞大合乐,祀天神,祭地祇。祀四望,祭山川,享先妣先祖。凡六乐,奏六歌,而天地神祇之物皆至。四望,盖谓日、月、星、海也。三光高而不可得亲,海广大无限界,故其乐同。祀天则天文从,祭地则地理从。三光,天文也。山川,地理也。天地合祭,先祖配天,先妣配地,其谊一也。天地合精,夫妇判合。祭天南郊,则以地配,一体之谊也。天地位皆南乡,同席,地在东,共牢而食。高帝、高后配於坛上,西乡,后在北,亦同席共牢。牲用茧栗,玄酒陶匏。《礼记》曰天子籍田千亩以事天地,繇是言之,宜有黍、稷。天地用牲一,燔燎,瘗薶用牲一,高帝、高后用牲一。天用牲左,及黍、稷燔燎南郊。地用牲右,及黍、稷瘗於北郊。其旦,东乡再拜朝日。其夕,西乡再拜夕月。然后孝弟之道备,而神祇嘉享,万福降辑。此天地合祀,以祖、妣配者也。其别乐曰冬日至,於地上之圜丘奏乐六变,则天神皆降。夏日至,於泽中之方丘奏乐八变,则地祇皆出。天地有常位,不得常合,此其各特祀者也。阴阳之别於日冬、夏至。其会也,以孟春正月上辛若丁,天子亲合祀天地於南郊,以高帝、高后配。阴阳有离合,《易》曰分阴分阳,迭用柔刚。以日冬至使有司奉祠南郊,高帝配而望群阳。日夏至使有司奉祭北郊,高后配而望群阴,皆以助致微气,通道幽弱。当此之时,后不省方,故天子不亲而遣有司,所以正承天顺地,复圣王之制,显太祖之功也。渭阳祠勿复修。群望未悉定,定复奏”奏可。三十馀年间,天地之祠五徙焉。

后莽又奏言“《书》曰类於上帝,禋於六宗。欧阳、大、小夏侯三家说六宗,皆曰上不及天,下不及地,旁不及四方,在六者之间,助阴阳变化,实一而名六,名实不相应。《礼记》祀典,功施於民则祀之。天文:日、月、星、辰,所昭仰也。地理:山、川、海、泽,所生殖也。《易》有八卦,乾、坤六子,水火不相逮,雷风不相誖,山泽通气,然后能变化,既成万物也。臣前奏徙甘泉泰畤、汾阴后土皆复於南、北郊。谨案《周官》兆五帝於四郊,山川各因其方,今五帝兆居在雍五畤,不合於古。又日、月、雷、风、山、泽,《易》卦六子之尊气,所谓六宗也。星、辰、水、火、沟、渎,皆六完之属也。今或未特祀,或无兆居。谨与太师光、大司徒宫、羲和歆等八十九人议,皆曰:天子父事天,母事地。今称天神曰皇天上帝,泰一兆曰泰畤,而称地祇曰后土,与中央黄灵同,又兆北郊,未有尊称。宜令地祇称皇地后祇,兆曰广畤。《易》曰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分群神以类相从为五部,兆天地之别神:中央帝黄灵后土畤及日庙、北辰、北斗、填星、中宿中宫於长安城之未地兆。东方帝太昊青灵勾芒畤及雷公、风伯庙、岁星、东宿东宫於东郊兆。南方炎帝赤灵祝融畤及荧惑星、南宿南宫於南郊兆。西方帝少皞白灵蓐收畤及太白星、西宿西宫於西郊兆。北方帝颛顼黑灵玄冥畤及月庙、雨师庙、辰星、北宿北宫於北郊兆”奏可,於是长安旁诸庙兆畤甚盛矣。

莽又言“帝王建立社稷,百王不易。社者,土也。宗庙,王者所居。稷者,百谷之主,所以奉宗庙,共粢盛,人所食以生活也。王者莫不尊重亲祭,自为之主,礼如宗庙。《诗》曰乃立冢土。又曰以御田祖,以祈甘雨。《礼记》曰唯祭宗庙社稷,为越绋而行事。圣汉兴,礼仪稍定,已有官社,未立官稷”遂於官社后立官稷,以夏禹配食官社,后稷配食官稷。稷种谷树。徐州牧岁贡五色土各一斗。

莽篡位二年,兴神仙事,以方士苏乐言,起八风台於宫中。台成万金,作乐其上,顺风作液汤。又种五梁禾於殿中,各顺色置其方面,先煮鹤髓、毒冒、犀玉二十馀物渍种,计粟斛成一金,言此黄帝谷仙之术也。以乐为黄门郎,令主之。莽遂崇鬼神淫祀,至其末年,自天地六宗以下至诸小鬼神,凡千七百所,用三牲鸟兽三千馀种。后不能备,乃以鸡当鹜雁,犬当麋鹿。数下诏自以当仙,语在其《传》。

赞曰:汉兴之初,庶事草创,唯一叔孙生略定朝廷之仪。若乃正朔、服色、郊望之事,数世犹未章焉。至於孝文,始以夏郊,而张仓据水德,公孙臣、贾谊更以为土德,卒不能明。孝武之世,文章为盛,太初改制,而兒宽、司马迁等犹从臣、谊之言,服色数度,遂顺黄德。彼以五德之传,从所不胜,秦在水德,故谓汉据土而克之。刘向父子以为帝出於《震》,故包羲氏始受木德,其后以母传子,终而复始,自神农、黄帝下历唐、虞三代而汉得火焉。故高祖始起,神母夜号,著赤帝之符,旗章遂赤,自得天统矣。昔共工氏以水德间於木、火,与秦同运,非其次序,故皆不永。由是言之,祖宗之制盖有自然之应,顺时宜矣。究观方士祠官之变,谷永之言,不亦正乎。不亦正乎。

《二十四史》之《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