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后期西梁皇帝:萧琮生平介绍及历史评价

萧琮(558年―607年),字温文,西梁孝明帝萧岿之子,隋炀帝皇后萧氏的兄弟,西梁末代皇帝,585年―587年在位。

  南朝最后一个朝代是什么?熟悉南朝历史的知道,是陈朝。其实,如果从皇统继承这个角度来看,南朝最后一个朝代是梁。

  这个梁朝历史上称之为西梁(后梁),因为首都建在江陵,区别于东边的以建康为首都的梁朝,故称西梁,又有史家称之为后梁。

  这个附庸国虽然微小,却完整地经历了北朝由大乱到大治、由分裂到统一的过程。更令人称奇的是,它居然比宗主国活得还长久。这段传奇故事的开端,还要从南朝规模最大的浩劫说起。

  引狼入室的萧詧

  南朝梁武帝末年,在政治腐败、制度混乱以及外交政策严重失误等多重因素叠加下,爆发了由北朝降将侯景(503-552)发动的大叛乱,史称“侯景之乱”。

  梁朝开国皇帝、梁武帝萧衍(464-549)在首都建康被侯景叛军活捉,不久后饿死台城。即位的简文帝萧纲也死于叛军之手,梁武帝第七子、湘东王萧绎发兵平定了侯景之乱,在江陵即位,是为梁元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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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元帝像

  侯景之乱触发了梁朝掩盖已久的诸子争位的矛盾。梁武帝嫡长子、昭明太子萧统(501-531)先于其父去世,梁武帝出于稳定政局的考虑,弃昭明太子的嫡子而立第三子萧纲为太子。

  这个决策打破嫡长继承制的规矩,引起萧氏皇族的集体不满。梁武帝死后,第六子邵陵王萧纶、第七子湘东王萧绎、第八子武陵王萧纪,以及皇孙河东王萧誉、岳阳王萧詧(二人皆昭明太子的儿子),纷纷举兵互相攻伐,企图夺取帝位。

  诸皇子皇孙中以湘东王萧绎(梁元帝)势力最大,他先后消灭了武陵王、河东王,逼死了邵陵王,与岳阳王萧詧结下不共戴天之仇。

  有道是,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但为争位大打出手的萧氏子孙,早已丢弃了一切人伦道德。萧氏内战之时,北朝西魏国趁火打劫,先后攻陷了益州、汉中、随郡等大片南朝领土。萧詧受攻于七叔萧绎,不得不投靠西魏以求自保。

  西魏是鲜卑国家,它的实际执政者宇文泰,是一位以策略超级灵活而著称的政治家和战略家。一旦被拖进他的战略计划中,任你本事通天,也再难逃出魔掌。萧詧正是一个被宇文泰吞噬的悲剧的猎物。

  萧詧的封地在襄阳,是南朝雍州的治所,州境大致在今湖北襄阳的周边。其地一贯是南北朝交界之地,由于常年有战争,民风十分剽悍,为南朝贡献了不少精兵。正因如此,襄阳才得以苟延残喘,没有被萧绎攻灭。然而及至南朝大乱甫定、萧绎称雄于江陵时,萧詧不论如何挣扎,也再难以一州之地与其抗衡,逼不得已,只好求救于西魏。

  549年,萧詧以藩国的名义附入西魏,宇文泰欣然纳之。萧绎闻讯即遣大将柳仲礼进攻襄阳,以免该地落入西魏手中。西魏军杨忠(507-568,隋文帝杨坚之父)自襄阳反击,击败梁军、擒杀柳仲礼,随手还打了一个反突击,挖走随郡、安陆两地。(说句题外话,正是这场随郡之战,开启了大隋帝国国号的渊源。)

  随郡之战后,西魏势力侵入荆汉一带,襄阳开始慢慢落入西魏控制之中。550年,西魏册封萧詧为梁王,但本着不激化矛盾的原则,宇文泰并没有解除萧詧的武装,而是利用萧詧对萧绎的刻骨仇恨,让他率本部军马时刻威胁萧绎。

  554年,西魏发兵进攻江陵的梁元帝萧绎,萧詧率本部人马参战,并于当年年底打破江陵城,生擒元帝。萧詧亲自监刑处死了元帝,一生大仇得报,萧王爷要多爽有多爽。

  然而爽完了后萧詧忽觉后心一凉:他的襄阳老巢没了。

  以襄阳易江陵

  襄阳的易手,不得不服宇文泰的高明。

  萧詧经营襄阳多年,在当地根深蒂固。如果硬碰硬地武力解决之,虽然结果还是收入囊中,但是否因此引发其他矛盾,都是未知之数。借打江陵将襄阳武装拔离本地,既光明正大又顺理成章。等到江陵城破,萧詧所部杂处西魏军中,已成孤军客居之势。挟战胜余威的西魏军,即使以武力解决萧詧也不在话下了。

  但宇文泰仍然没有下狠手。

  梁元帝虽亡,但梁军尚拥有江南半壁,梁名将王僧辩、陈霸先都不是易与之辈,宇文泰还没有一鼓克定江南的实力。多方揣度之下,宇文泰将萧詧就地放在江陵,于554年十二月册封其为梁帝,所领之地仅江陵一州之地。西魏军在江陵留置军队,表面上是帮助萧詧驻防,实则是留兵监视。至于老巢襄阳,早就被西魏顺手牵羊了。

  萧詧有苦说不出,只能委屈地在江陵当了个小皇帝。555年正月改元为大定,尊其父昭明太子为昭明皇帝,立第三子萧岿为皇太子。昭明太子是梁武帝萧衍的嫡长子,从这个角度看,西梁反而较江陵的元帝政权、以及稍后的建康萧方智(梁敬帝)政权更为正统。

  西梁国实际是上西魏与南朝的缓冲区,使西魏不至于和南朝撕破脸,而能抽出精力应付东方的世仇北齐。所以,西梁国实际上是南北朝三个国家互相牵制的产物。对于萧詧这个所谓的萧梁正统,西魏其实也视之蔑如。

  事实上没过几年,江南爆发王琳之乱时,北周——西魏的后继者——就把永嘉王萧庄送过长江,并支持王琳扶立萧庄为梁朝皇帝。这位永嘉王是梁元帝萧绎的长孙,江陵城破时被西魏军俘虏。赤裸裸的打脸事实表明,在北朝眼中,萧詧和其他萧氏子孙一样都只是个傀儡。所谓的梁朝正统,与已经饿死的梁武帝一样,都没有什么卵用了。

  萧詧君臣并非没有洞悉宇文泰的本意,他们也绝非心甘情愿地做附庸。西魏甫下江陵时,曾纵兵在城内屠杀抢掠。萧詧虽与萧绎势同水火,但对生养之国却仍有香火之情,眼见魏军暴行内心痛苦万分。

  萧詧的部将尹德毅建议说,趁魏军立足未稳,设宴犒师,在宴席之间擒杀魏军主帅于谨,再乘其军中无主发兵偷袭,应当可以击败魏军、恢复梁朝江山。这个天真的想法未免低估了西魏第一智将于谨的水准,萧詧托辞说西魏待自己不薄,不能做反复小人,没有采纳尹德毅意见。

  西魏大军撤离之前对江陵进行了彻底的破坏,还虏走了城中数万居民,给萧詧留下一座残破不堪的废都。萧詧感伤战祸之惨烈,作了篇《愍时赋》抒发内心的苦闷与悲伤,表面看是对战祸的哀叹,实则是疆土缩水与称帝野心的巨大落差带来的心理失衡。

  其赋略曰:“昔方千而畿甸,今七里而盘萦。寡田邑而可赋,阙丘井而求兵。”昔日是地阔万里、千里犹畿的大梁帝国,今天却只剩里区区数里的王京,差距啊!话里话外,说出了一股浓浓的鸡肋味儿。

  如此露骨地抱怨,难道不怕惹怒心狠手辣的宇文泰?大概萧詧觉得生无可恋,说就说了,爱谁谁去吧。不过幸运的是,宇文泰刻意忽略了萧詧的吐槽。原因无他,毕竟萧詧还有作用。

  附庸国的无奈

  事实上,附庸小国西梁还真不是简单地混吃等死,梁陈易代之际的南朝形势,容不下任何一个吃安稳饭的国家,哪怕你只是个附庸。

  梁元帝的梁朝灭亡后,一大票梁朝故将无视萧詧的存在,一口气又立了好几个梁国。最大的当属平叛功臣王僧辩、陈霸先扶立的萧方智政权,萧方智是梁元帝的儿子,这个梁被后世史家认定为正统,萧方智也被写进梁朝本纪。

  其次,则是梁将王琳于558年拥立的皇帝萧庄。这两个梁国论其渊源都是梁元帝系统,对萧詧都抱着满满的敌意。而敌意带来的是连绵不断的军事进攻。

  554年萧詧刚刚称帝,据守湘州的梁将王琳就遣兵来攻,萧詧将其击败。558年,为巩固江防形势,萧詧派大将王操进攻湘州,拿下长沙、武陵、南平等郡。这次冒失的行动很快招致王琳的报复。

  559年,王琳又攻至江陵近旁,拿下监利郡,太守蔡大有战死于该郡。萧詧的实力连王琳都不足以应付,本已有亡国之危,好在湘州东部陈霸先的军队虎视眈眈,令王琳不敢倾全力进攻江陵,萧詧得以勉强存活下来。

  陈朝削平湘州、统一江南后,由于和北齐处于敌对状态,不敢过多树敌,因而对北周(西魏已于556年被废)保持友好态度。北周同样因为强敌在侧,逼不得已联陈以制齐。

  睦邻友好的大背景,使得北周虽然对江南土地垂涎三尺,自己却不好出兵进攻。在此背景上,西梁被推上了蚕食江南土地的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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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齐陈对峙图

  虽然国力贫弱之极,却还要被迫当炮灰进攻已经统一的南陈,这份儿虐心、这份儿悲惨、这份儿别扭,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了。

  萧詧好歹也是梁武帝的嫡派子孙,却沦落到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精神大受摧残,身体状况也日渐委靡。562年,当了8年附庸皇帝的萧詧一命呜呼,皇太子萧岿即位,次年改元为天保。

  天保这个年号,饱含着北周的浓浓恶意。

  天保是北齐第一位皇帝文宣帝高洋的年号,550-559年使用。高洋执政晚年以残暴著称,朝野对他的非议随着他的暴政纷至沓来,而最恶毒的则是针对“天保”的这个年号的谣言。有人说,“天保”是一大人只十,也就是说高洋只能当十年皇帝,后来果如其兆,高洋在第十个年头暴病身亡。

  嗣君萧岿和西梁群臣不会不知道这个年号的不祥,之所以这么巧合地选用,大概是受北周之迫。已经沦落成炮灰,还要在名号上饱受侮辱,想来这也是称帝的代价吧。

  567年,陈朝因文帝驾崩、宣帝夺位,文帝心腹韩子高被宣帝杀死,韩子高在外朝的党援、湘州刺史华皎无法立足,便据湘州叛降于西梁。

  陈宣帝发倾国之兵围攻湘州,萧岿与华皎势不能支,向北周请求发兵救援。北周卫王宇文直亲率大军南下迎击陈军,不料在沌口失利,周军仓皇北撤,只余江陵驻防军和萧岿一同抵御陈军。

  宇文直不愿承担败军之责,一股脑推到萧岿的柱国将军殷亮头上,北周朝廷便责令萧岿穷治其罪。事实上宇文直并没有成功地掩盖罪责,被剥夺了兵权,并免除了官职。

  即便事实如此清晰,殷亮仍然不免于死,萧岿心知其非,却无法为自己的臣子伸张正义,个中憋屈,只有萧岿自己去消化了。

  沌口之战触发了陈宣帝敏感的自尊心,一个小小的附庸国居然也敢捋虎须,真是不成话了。自567年开始,陈军发动了对西梁连绵不断的进攻。

  周军北撤后,陈将吴明彻乘胜大举进攻西梁,拿下其河东郡,生俘郡守许孝敬,送建康处死。568年,吴明彻再率水军沿江进攻江陵,引长江之水灌城,萧岿无法抵挡,率众退出江陵城,据守于纪南。北周驻江陵军队奋力出击,总算暂时击退吴明彻,保住了江陵城。

  570年,陈军另外一位悍将章昭达又掀起新一轮攻势,连连进逼江陵。由于江陵外围战略空间有限,过江便是都城,一旦战事爆发便直接殃及江陵,西梁动辄就是亡国之危。虽然北周军能捍御一二,但因其地临长江,利水战而不利陆战,北周军在陈军面前很难讨到便宜。

  基于这样的国防形势,降将华皎向北周提出建议,请赐江陵附近基州(今湖北荆门)、平州(今湖北当阳)、鄀州(今湖北钟祥)三州给后梁,以作增加江陵的防御纵深。

  北周此时正在全力准备攻伐北齐的大事,无暇抽出力量对付南陈,于是“大方”地把三州割于西梁。

  与此同时,南北朝大势也开始慢慢变化。北齐受政治腐败、民族矛盾、主臣倾轧等交相攻逼,日渐走上衰败之路。陈宣帝遂调整了战略方向,将主要军力用于进攻淮南江北,发动了气势恢弘的太建北伐。北周武帝杀宇文护夺权后,也清楚地厘定了先北后南的国策,不断调遣兵力,向北齐发动进攻。

  在各方同时松劲后,江陵附近549年以来,20余年无年不战的局面终于暂时结束,西梁国从困境中脱身,好歹喘圆了一口气。

  体面的终结

  577年,北周消灭北齐统一北方。情商远比父亲詧高得多的萧岿,立即放低姿态,亲自到邺城向周武帝朝贺。周武帝对这个肉盾附庸国一贯不怎么放在眼里,萧岿此来,他虽然以国君之礼待之,但并不怎么看重。

  萧岿心知与不值钱的面子相比,能维持西梁国祚才是大事。他在周武帝举行的庆功大宴上,极尽所能地夸赞宇文氏的存亡继绝之功,说到动情处,又是恸哭流涕,又是山呼拜舞。

  饮宴到酒酣耳热之际,周武帝兴奋地亲自弹起了琵琶,萧岿则不惜亲自下场跳舞,气氛热烈之极,周武帝大悦,对这位有趣的梁帝收起了轻蔑之意。萧岿临别之时,周武帝“赐杂缯万段、良马数十匹,并赐齐后主妓妾,及常所乘五百里骏马以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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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武帝宇文邕

  一顿声色俱至的马屁,换来赐物不说,还换取了西梁国暂时的安宁,也算对得起萧岿的惨淡用心了。

  578年周武帝暴死于北征突厥途中,580年,其子周宣帝又暴死。主少国疑之际,外戚杨坚(隋文帝)攫取了实权。北周各地握有兵权的总管纷纷起兵讨伐杨坚,势力最大者当属邺城尉迟迥、益州王谦、郧州司马消难,史称“三方之乱”。

  西梁群臣眼见北周内部大乱,纷纷建议乘势起兵,与三家诸侯联手推翻杨坚,并趁乱复取山南(指秦岭以南的豫西南和鄂北)。

  萧岿思量再三,终于没敢动手,而是选择了做个太平天子。

  这无疑是个明智的选择。事实上,“三方之乱”虽然声势浩大,却因为政治运筹失了先机,不到半年便相次平定。萧岿因为其明智的选择,得到杨坚的极大肯定。隋朝取代北周后,继续当西梁的宗主国,双方维持了良好的宗藩关系,萧岿之女还被杨坚纳为儿媳,即后来的炀帝萧皇后。

  萧岿在位23年,于585年去世,其子萧琮即位。

  此时隋陈南北对峙,隋朝实力远远超过陈朝,事实上已没有必要维持一个南北之间的缓冲区。

  587年,在隋文帝的授意下,梁主萧琮率其朝臣二百余人到长安朝见杨坚,随即君臣被扣留。隋文帝下诏废梁国,将江陵正式编为隋之州郡。至此,立国33年的小朝廷西梁,终于和平地走完它的历程,为南朝划上一个平淡的句号。